侯月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被方圆在心里判了死刑。因为方圆并没有因为孔丽丽离去而发怒，方圆的神情和刚才一样平静。

    方圆神色如常，这是城府，这是一个当官员日子久了之后自然而形成的特色，也就是许多人都羡慕的成熟。方圆说：“侯园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重才能而轻背景，2008年省各学科优质课比赛拿11个一等奖，28个二等奖，就是唯才是举的最好说明。不是谁有背景，谁就可以代表东州参加省课比赛；而是谁有能力，谁有获奖的潜力，谁才能代表东州参加省课比赛。我希望你未来几天能够很好地展现你的才能，让幼儿园的老师们公认，让其他9位园长候选人佩服或折服。”

    侯月芳直截了当：“方局长，我想你也经常遭人嫉妒吧？没用的。要想得到老师们的公认，相对来说还容易一点；想让被其他9人佩服或折服，很难。能不被嫉恨，就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咱中国的传统，如果你好，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搞臭，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我想，方局长一定感同身受吧。”

    太尖锐，太不留情面了。

    侯月芳说：“再说，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有什么用？我现在最想得到方局长的认可！我请求，未来几天，方局长能够给我一个听课的机会，推门课，什么时候突然袭击也可以。我要证明给方局长看，我的业务水平远远超过其他人，特别是谢君。”

    方圆知道自己未来几天，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明天就是市党代会，因为有选举任务，所以会期安排了两天半。不过，方圆也不想让侯月芳完全失望：“侯园长，如果我有时间，我一定会来听听大家的课。”

    侯月芳说：“好，我就当方局长答应我了。我相信，我一定不会让方局长失望。”

    方圆说：“时间已经超过10分钟了。我们今天的交流就到这里，好吧？”

    侯月芳说：“好的，谢谢局长给了我这么长的时间。我非常遗憾的是，与孔局长的交流占据了太多的时间，这其实都是无效时间，白白浪费的时间！我请求方局长能留下您的手机号码，以方便我单独向方局长汇报工作。”

    连习春花都听明白侯月芳这是什么意思了。所谓单独汇报工作，一是行贿送礼，二是出卖身体。方圆怎能听不明白？

    方圆说：“在正式面试之前，我和任何一位评委，都不适合与你联系。你也不要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联系。侯园长，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和能力，同时也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毕竟10个人中只有1个人会成为实验幼儿园园长，有9个人将会面临暂时失败的局面。”

    侯月芳说：“这个我懂。但是我最担心的是，我如果不做，别人要做，我岂不是吃了暗亏？”

    方圆依旧心平气和：“侯园长，有个承诺我可以给你：我不见你，同样也不会见其他9人；我不给你单独汇报的机会，同样也不会给其他人单独汇报的机会。这一次实验幼儿园园长的竞聘，省领导、市领导都高度关注，我不会存有任何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啦，快半个小时了，我相信，其他园长候选人已经很有意见了。你去吧。把学生看护好，这是未来几天你的职责。”

    侯月芳说：“好。谢谢方局长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

    侯月芳有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园长室，其他9位候选人果然都在悄悄地关注。侯月芳的脸上显出自信、自傲的神情，故意来气其他的候选人，让其他的候选人摸不到底细。

    而侯月芳离开后，方圆淡淡地对习春花说：“习主任，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留下你的原因了吧？”

    习春花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有个见证，这谣言就飞不太远。要是自己不在旁边，园长室里只剩下年轻的方圆局长和不算老的侯月芳园长，这发生什么事情，真是没办法说得清。

    方圆说：“走吧，你陪我一起走出去，然后我们再去找孔局长。”

    习春花跟着方圆，一前一后，几乎并肩地走出了园长室。纵然方圆没有房间向周围去看，却心里明白，包括实验幼儿园自己的教职工在内，再加上10位园长候选人，大概这个时候都没有陪孩子们睡觉，而是在一个个方圆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偷窥着园长室的门口。

    方圆低着头，与习春花轻声说着什么。这个，别人是听不见的，但习春花连连点头的严肃模样，甚至还拿出笔记本，有板有眼地记录着，这很显然谈的是工作。

    不错，方圆谈的正是工作。方圆告诉习春花，学前教育要做好大改革的思想准备。一是实验幼儿园园长竞聘之后，要总结出能够扩大试点范围和推广的经验，在2009年，每个区县拿出一所幼儿园，公开竞聘园长，让更多的优秀学前教育人才脱颖而出。二是要探索扩大优质学前教育资源的改革，一个好幼儿园，是远远无法满足全市人民对优质学前教育资源的需求的。方圆希望，习春花在充分地调研之后，能够拿出几个方案来：外地有什么好的经验，东州也可以借鉴；东州有什么好的做法，可以扩大范围。总而言之，要认真解决优质学前教育资源不足的问题。三是要解决当前民办幼儿园收费过高、收费混乱的局面，要在全市范围内进行规范管理。民办幼儿园收费过高，导致入园贵；公办幼儿园收费过低，导致挤破头，形成入园难。这些问题，教育局不能回避，托幼办不能回避，一定要拿出办法来逐步解决，一年解决不了，那就一年解决一点，总是要逐步向前推进的。这个方面，拿出方案之后，教育局会协调物价局、财政局，拿出一个联合行文的文件，全市范围内下发，并参照执行。

    习春花是很敬佩这位年轻局长的。人虽然年轻，但站得高，看得远。虽然以前不太管学前教育这一块工作，但今天谈的几点，都切中时弊，正中要害。而孔丽丽分管了学前教育这么长时间，只是因循守矩地执行一个个文件，从未提出这样鲜活的改革思想，让习春花对孔丽丽充满了鄙夷。对于孔丽丽靠出卖身体来上位的传言甚至说是事实，习春花是真心瞧不起。女人，不能都靠这样来获得进步。吴仪副总理，女性，人家是干事业干出来的，这才是女人的榜样啊！

    谈完了要求，方圆对习春花说：“走吧，去看看孔局长。”

    在幼儿园的传达室，方圆见到了孔丽丽孔大局长。此刻，她已经平静了许多。看到方圆走进来，孔丽丽站起来：“方局长，不好意思，刚才我失态了。”

    方圆伸出手，握了握孔丽丽的手：“我现在有一个深深的体会，与孔局长分享。每一个领导干部，都会被谣言、流言所包围。难道关于我的谣言、流言少吗？有的时候我在想，有谣言、有流言一定是坏事吗？不！这说明你的对手们很重视你的存在，也说明你的对手们拿不出更有效的办法来对付你。上无良策，只能靠谣言、流言这样的下三滥手段来攻击，这只是无能的表现。重要的是，我们要汲取经验和教训，把自身的工作做好。我们要用闪亮的工作业绩来证明，我们是在干事。”

    孔丽丽的心像是被打开了一扇窗，一下子亮堂了很多。

    方圆说：“你们几个都出去一下，我单独跟孔局长说句话。”

    习春花等都离开了传达室，站在不远处。

    方圆看着孔丽丽，说：“孔局长，通过与侯月芳的接触，我认为我不放心把实验幼儿园交给她来管理。”

    孔丽丽眼睛一亮。

    方圆说：“这样的话，现在说，是违背组织原则的。我只想给孔局长吃一颗定心丸。走吧，回局，我们继续把未来几天的工作做好。”

    孔丽丽乖顺得像个听话的小媳妇，跟在方圆后面走出传达室。方圆感觉，自己现在要收服一个女人，简直就像是玩一个小儿游戏那般简单。方圆相信，虽然自己跟孔丽丽之间不会有什么男女情事，但孔丽丽以后一定会乖乖地听自己的话，成为自己在教育局的坚定支持力量。

    司礼国把车开过来，麻利地拉开了后车门。方圆说：“今天，我坐副驾驶。让孔局长和习主任坐后面吧。”

    到了教育局，谢秉国冲进了方圆的办公室：“局长，有好几件事得跟您汇报。”

    谢秉国确实是着急，关键是方圆不拍板，事情就没办法向前推进。现在，最需要开一次局长办公会，研究决定寒假相关工作，并形成文件下发各区县和局直属单位。

    而张元庆这时也急匆匆地拿着两份文件进入了方圆的办公室：“局长，有紧急市委的文件要报告。”

    谢秉国这个气啊！张元庆现在就像个方圆的跟屁虫一样，比口香糖还要粘人。谢秉国说：“我先进来的。”

    张元庆对谢秉国也并不客气：“谢主任，有些事情要是耽误了，可不是你和我能承担得了的。”

    说着，张元庆把两份文件摆到了方圆的面前。

    方圆看了一眼文件，对谢秉国说：“谢主任，你先出去等一下。”

    谢秉国恨恨地看了张元庆一眼，走出了方圆办公室。

    文件是新鲜出炉的。第一份文件，是市党代会推迟到周四、周五和周六举行的通知。要知道，市党代会的召开，是东州市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许多的部门都为此筹备了很久，许多的会议前材料、公文，都恐怕印制完成；最重要的人事调整也基本完成。因此，原则上是不会发生党代会推迟一天召开的情形。毕竟，调整党代会的时间，恐怕最近十多年，在东州政治生活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是第一次。

    方圆敏锐地意识到这一次党代会背后博弈的复杂性。都博弈到了要推迟一天召开的程度，说多严重都可以。

    第二份文件，是市委转发省委的文件。方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每一个字眼都没有放过。读完了，方圆的心莫名地沉重起来：东州，将进入政治博弈的新时期，连自己仿佛都有了很多不确定性。方圆的心里忽然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