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于苏格兰场的亚瑟王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亚瑟·黑斯廷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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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根据你在拿破仑战争中的观察,假设法兰西骑兵在战场冲锋中突破了北方诸国的步兵方阵,他们就会缴枪投降并任由你控制吗?

    答: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奥地利步兵会扔下武器,人人都自称是波兰人,忠实地跟随你。普鲁士步兵也会放下武器,但只要他们察觉到友军过来增援,就会马上再次拿起武器加入战斗。俄国步兵则会伏在地上,让骑兵跃过去,接着重新起身使用武器。

    ——法国轻骑兵专家,让-巴普蒂斯特·德·布拉克《轻骑兵前哨》

    机密

    致:帕麦斯顿子爵,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外交大臣

    发件人: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驻俄罗斯宫廷文化参赞

    抄送:上议院领袖威灵顿公爵、内务大臣墨尔本子爵、战争及殖民事务部大臣斯坦利勋爵、海军大臣詹姆斯·格雷厄姆爵士、英国陆军总司令罗兰德·希尔勋爵、第一海务大臣托马斯·哈迪爵士

    《关于俄国现状调查的第一次外交报告》

    承蒙阁下委托,作为驻俄文化参赞,我已于近日通过陆路入境俄国,并就俄国当地的风土人情展开了深入的观察和研究。在一些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我偶然发现了一些通过常规手段无法收集到的重要情报。在此,我谨向阁下汇报我的初步发现,并逐步阐述我在俄国的初步工作进展。

    在入境俄国的过程中,因为受到极端恶劣天气影响,我被暴风雪围困于某俄国境内西北地区小城,并偶遇途径此地的俄国乌克兰第2骑兵团指挥官帕维尔·安德烈耶维奇·巴尔科夫。根据巴尔科夫自述,他是受到俄国内务部派遣沿小俄罗斯地区搜集早年普加乔夫叛乱的相关信息。

    (注:普加乔夫是一名生于顿河沿岸贫困农民家庭的俄国哥萨克,早年加入俄国军队,并因在俄国针对奥斯曼帝国的战争中作战英勇被提拔为少尉。他于1773年退伍后,冒称自己是被宫廷政变杀死的彼得三世本人,并指责时任沙皇、通过杀死丈夫彼得三世而登上皇位的叶卡捷琳娜二世便是酿成繁重农业租税的罪魁祸首,鼓动俄国农民发动起义。巅峰时期,普加乔夫起义的参与人数达十多万人,波及了乌拉尔、西西伯利亚直至伏尔加河中下游地区等广大区域)

    通过与巴尔科夫的谈话,我隐约探听到了俄国宫廷中似乎存在着一个名为‘农民委员会’的秘密组织,该组织以沙皇尼古拉一世为最高领导,委员会成员涵盖了俄国内务部、财政部、司法部、农业部和战争部的最高官僚。根据目前我得到的信息,该秘密委员会的成立应当与1831年发生的诺夫哥罗德省军屯区暴乱有关。

    1812年战争结束后,为了解决紧张的军费和粮食供应问题,时任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听取陆军大臣阿拉克切耶夫的建议,在全国各地划设军屯区。军屯区的居民主要由在正规部队中服役6年以上的老兵和当地18到45岁的‘国家农奴’组成,根据军屯规模的大小,其建制通常会分为营或团。

    军屯区中的男性儿童从7岁起就登记为“世袭兵”,日常生活都穿军服,农闲时节接受军训,孤儿或流浪儿等没有住处的人员统一住在专门修建的营房内,按照严格的军事条例生活,按时起床、吃饭、训练和劳动。军屯区的田间劳动由士官带队,统一指挥。士兵可以结婚,配偶由长官指定。任何违犯纪律的人,包括妇女和儿童,都要受到军规处罚。

    根据这一路上的见闻,可以粗略估算,目前俄国各地的军屯部队人数应至少在16万人以上。除此之外,世袭兵的数量应当也与这个数目很接近。

    当初俄国政府实行军屯制度,本来是想用这个办法取代征兵,大大减少军费开支。但依照我入境俄国后途近几个军屯部队的见闻,想法与实际显然存在很大的距离。我不能断定所有军屯部队都把生产搞得一塌胡涂,但是,至少我见到的那几个军屯全都不能自给,军屯区军官向我直言:他们需要国家大量补助才能养活自己。

    更严重的是,这种全民武装的农村,成了农民起义的有利条件。新沙皇尼古拉一世登基仅仅8年时间,俄国各地爆发的大小农民起义却已经超过了140起。而其中影响力与破坏力最大的农民起义,无一例外,全部来自军屯区。

    1831年由于霍乱降临,沙皇下令在全国主干道路上建立防疫站,但由于防疫站阻塞交通、妨碍生产,把承包工和马车夫变得一贫如洗,断绝了地方上农民的收入来源,在俄国西部的十六个省份都引发了大规模暴动。

    其中,诺夫哥罗德军屯区几乎所有的军官和医生被暴动农民打死,其中包括了数位将军和数十位上校,甚至连普鲁士国王派来的外国军官团也没留下活口。为了逃脱惩罚,暴动农民派出代表到伊诺拉向皇帝请罪,农民代表随身携带了一份逼迫军屯区军官临死前写下的、伪造的投毒名单。

    根据这份投毒名单,农民们声称军官与医生合谋在军屯区投毒制造大规模霍乱。尼古拉一世召见了农民代表,向他们保证将会亲赴诺夫哥罗德严惩投毒凶手并宽恕暴乱者的罪过。尼古拉一世兑现承诺率军前往了诺夫哥罗德,根据某位在场宪兵的陈述,皇帝在军屯区用了午餐,士兵们为他献上了蜂蜜和面包,他原打算按计划宽恕暴民,但随行阿尔恩特将军却站在皇帝身边暴怒的宣布:‘今天不应该为您献上面包,而应该为您献上我们的葬粥。’

    尼古拉一世于是在操场集合部队,命令神甫为死亡将士念祈祷文,他吻了吻十字架,随后转身冲暴动参与者宣布:皇上永远不会饶恕他们,并且要求他们交出带头闹事的人。暴动领袖被下令全部斩首,但参与暴动的八个军屯区人员并未受到严惩,而是被迁往圣彼得堡以南约30英里的加特契诺,那里是沙皇夏宫的所在地。

    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外交部不曾知晓的‘农民委员会’的成立应当与此次起义存在重大联系,因为该委员会的成立时间与诺夫哥罗德军屯区起义的时间高度吻合。沙皇当局派遣军事人员考察18世纪普加乔夫叛乱经过,多半是由于意识到了军屯的存在已经大大威胁到了统治的稳定,并试图通过分析‘普加乔夫在民间为何能收获巨大影响力’为农业政策的制订提供方向。

    虽然俄国政府在1831年军屯区起义后,颁布了新的兵役条例,新条例申明俄军仍实行征兵制,但其中规定征召对象主要是:农民、小市民和士兵之子(世袭兵)等劳动人民。而贵族、商人和神职人员等统治阶级的子弟照例免服兵役。而且,新条例并未解决根本问题,因为按照先行规则,俄国士兵的服役期仍然长达22到25年。

    而诸如实行义务兵役制,缩短服役期等建议,并没有被沙皇政府所接纳,这主要是由于这些建议曾经是发动十二月党人起义的贵族军官的重要主张,因此在俄国被视为对皇帝的大不敬。并且由于义务兵役制在很大程度上将会影响到俄国地主的利益,这会将他们的农奴从土地上抽往军队,所以在俄国国内也遭到了普遍反对。

    谈及俄国军队,尤其引发我注意的是俄国士兵普遍的低识字率,我曾受邀参观某城驻防军军营,通过与驻防军士兵的接触,我发现该城百余名士兵中能够读写自己名字的仅有2人,而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俄国精锐的哥萨克骑兵当中。而同样的标准放在英国陆军当中,我们的识字率是接近48%。当然,我无意诋毁这支曾经击败了拿破仑的军队。

    这是一支拥有许多服役25年老兵的出色军队,俄国兵是操练方面的典范,在参观军营时,我为这支军队的纪律性感到大为震撼。然而,我还发现,这支部队组成的方阵队形无可挑剔,但他们也非常不善于散开队形和以小部队进行战斗,以致俄国军官的战术选项中只有命令士兵方阵向敌人发起猛冲这一个选项。

    一切战术机动的思想在这里都被放弃了,我听到的口号只有:前进,前进,前进。这样稠密的步兵方阵,由于非常密集,所以自然非常适合成为炮兵最理想的射击目标。在这里,我必须要借用在旅店与一位俄国商人侃大山时听来的言论:单独挑出一个俄国人是进不了天堂的,但如果是整村的人就不能不放行了。

    而根据该地军官的自述,他引以为豪的战术思想全是从武备学校里学来的。由于俄国的最高军事学府,旨在为总参谋部提供优秀作战参谋的总参谋部军事学院,是两年前才刚刚成立的。而在此之前,除了大约七成没有上过军校的世袭贵族外,俄国剩下三成军官都是从武备学校毕业的。

    因此,我有理由认为,俄国的绝大多数军官与我遇到的这位驻防军军官秉持着同样的战术思想并以同样的方式训练他的士兵,并且这样的战术观念应当还会至少影响俄国军队20年。

    我的观点在俄国的《步兵条令》里得到了验证,通过我从驻防军大尉手中借阅的俄军条例,我发现其中的第一条便点明了训练的重点是密集队形和步伐,强调严格而复杂的行军动作,而对战术动作只字不提。

    在我与这位大尉建立了熟络的关系后,他曾向我四下透露了他对士兵的要求:枪要擦得发亮,但不要求射击准确。一切为了检阅,而不是为了实战。炮兵不训练瞄准射击,命中率极低。但不论是否命中目标,报告的声音一定要响亮。

    与此同时,根据我沿途观察到的情况,俄军炮兵的装备大体上也停留在拿破仑战争时期的水平上,他们的火炮主要由6到12磅野战炮、1/4普特和1/2普特的独角兽炮组成。这些火炮的极限射程,根据我的目测估计,大约在600码左右。而目前不列颠陆军使用的6磅、9磅野战炮,有效射程均在800码以上,24磅攻城炮则可以轻松覆盖到1500至1800码。

    通过与乌克兰第2骑兵团指挥官巴尔科夫将军的接触,我观察到这群俄国最精锐的哥萨克骑兵,目前装备的依然是图拉军工厂生产的1812型卡宾枪。

    在哥萨克们的盛情邀请下,我亲自试射了该款手枪,并确认了它的有效射程应当在100码到150码,一旦超过这个距离,精准度就会变得很差。

    驻防军手中的1812年模型步枪我也尝试了一下,这款步枪的理论射程可以达到300码,但由于后坐力较大,所以通常只有资深老兵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它的潜力。

    在现有背景下,选择与俄国人进行陆军竞赛,比拼军队数量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而且也不符合不列颠一直以来贯彻的军事原则。俄国军队的发展路线主要强调发挥人的潜在能力,而我则更建议不列颠将陆军发展的重点放在技术革新。

    目前不列颠陆军主要装备的贝克式步枪,其有效射程约为200码,最大射程可达500码。而根据我的了解,目前皇家军械局正在研发的新型恩菲尔德步枪,其有效射程可达300码,最大射程则可以提升至600码。

    如果军械局可以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努力,当步枪有效射程超过600码后,我们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陆军散兵线布置在俄国的火炮射程之外。更值得庆幸的是,根据我从驻防军大尉、宪兵军官及巴尔科夫将军方面得到的消息,俄国目前尚不存在研制新式武器的计划,所以只要稍稍努力,我们还是很有希望达成这个目标的。

    除此之外,我必须向内阁发出友善的提醒。即便尼古拉一世非常喜欢通过军队插手地方事务,在选择派往地方的省督等地方高官时,他通常也喜欢选择具有军事背景的将军。但是,即便如此,调动巴尔科夫这样精锐骑兵部队的军事主官,依然是非比寻常的动作。

    也许巴尔科夫并未向我说谎,他的确奉命调查普加乔夫叛乱史,但我认为这可能并非是他身上肩负着的唯一任务。鉴于巴尔科夫下属部队在高加索地区拥有多次战史,因此在抵达圣彼得堡后,我将向大使达拉莫伯爵当面汇报此事,并建议立刻责成驻基辅领事乔治·哈灵顿爵士联系扎波罗热附近的英国商人尽快查明——驻扎当地的乌克兰第2骑兵团有无调动,并将相关信息以外交渠道转呈英国驻波斯公使约翰·麦金尼尔阁下。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1834年2月1日

    亚瑟坐在那辆德鲁伊斯克市长赠送给巴尔科夫将军的维也纳马车上,慢条斯理的书写着抵达俄国后的第一份外交报告。

    忽然,马鞭挑起窗帘,巴尔科夫的脸出现在窗前,这位哥萨克将军刚看见亚瑟手里的信,便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了句:“赫斯廷戈夫老弟,你该不会是在向上面偷偷打我的小报告吧?”

    亚瑟将那封信插进上衣兜里,笑着开口道:“打您的小报告?您有什么值得我向上报告的地方吗?难道您是在说这辆马车?可这辆车不是您从巴卡尔金市长的手里赌赢的吗?可惜我那天晚上没您的运气好,只赢了几件衣裳钱,我但凡运气好点,这马车现在可就该姓赫斯廷戈夫了。”

    屁股下垫着小毯子的果戈里吐了口气:“将军,多亏了您的好运气,要是没有这辆车,我肯定还得受上一路的活罪。”

    巴尔科夫听到这话,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赫斯廷戈夫这小子至少不像是有的宪兵那么死心眼儿,非要和地方上斗得你死我活,把一省官场的人头都拿去换了宪兵司令的位置。像是这样的人,将来或许还能合作。

    等他从高加索打完仗回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往上调一级。

    如果得了少将的军衔,那就有机会申请去地方上当上一任省督,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如果赫斯廷戈夫愿意的话,看看能不能把他运作去当宪兵司令,到时候他们俩双剑合璧,针扎不进水泼不透,打了一辈子的仗,也该轮到咱巴尔科夫享享那土皇帝的福了。

    忽然,马车外响起了士兵的通报声:“将军,彼得堡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了!”

    亚瑟闻言,用手杖挑开窗帘向外张望。

    初时,彼得堡的身影仅是天边一抹模糊的色块,仿佛是一幅画作中的隐约轮廓。

    随着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城市的轮廓愈加显现,逐渐从一片冰雪的广袤中拔地而起。

    涅瓦河贯穿了整座城市,那些宏伟的建筑群,庄重的圆顶,雕刻精美的桥梁,金顶的冬宫,宽敞的尼夫斯基大街,就像是从寒冷的冬季中破土而出的一朵冰雪之花在向亚瑟招手。

    就好像在说:欢迎来到彼得堡,欢迎来到俄国的心脏,亚瑟·黑斯廷斯,或者赫斯廷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