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墙上布满霉斑和苔藓。

    “翻墙？”楚烨仰头用手电筒照着三米高的墙头。

    “有门。”赖光差点吐槽，是来收货又不是来盗宝，咋还能翻墙。

    楚烨低头手电筒扫视墙体，道：“门呢？”

    “马把头这人性格谨慎低调，为防止有人摸到老巢，所以故意把门跟墙体刷一样白漆。”

    赖光解释着，手朝墙体敲打。

    楚烨认真听了下，辨认出来是一长两短，重复三次。

    古董圈为利益角斗场，入行混的，谁没几个仇人，小心谨慎点也是对的，但刷墙又搞暗号就显得多余了，毕竟巷子也堪堪一米宽，墙也才三米多高，不用练武，小孩子都轻松翻过去。

    不多时，墙体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发出沙哑声音：“谁？”

    “来做客吃竹子的。”赖光回道。

    沉默几秒，裂缝扩大。

    “楚师傅，请。”赖光退到一旁恭敬道。

    楚烨点点头进入裂缝，赖光紧随。

    裂缝后是个天井院子，不过头顶被油布遮蔽，环境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

    楚烨正准备打开手电筒，有滑轮声响起，油布逐渐收缩，下午阳光直射进来，他一下就发现角落里，身形佝偻的，头发没几根的老者，正在拉动控制滑轮的绳索。

    “他就是马把头？”楚烨小声问道。

    身后赖光回道：“刚才声音就是马把头。”

    “嗯？你之前没看过他容貌？”楚烨追问。

    “是的，之前来见的时候是点油灯，加上带着猴哥面具，所以我也不知马把头真实长相。”赖光说完又急忙补充，“不过楚师傅无需担心，这条渠道是我一靠谱兄弟介绍的。”

    楚烨点头不语，饶有兴趣盯着老头。

    此时，头顶上的油布已收起过半，院子里跟外面一样光亮，老头更多细节显现。

    头发和佝偻身躯之外，最特殊的老头十个手指都有不同程度扭曲，指端还发黑。

    古董圈就是‘妖魔鬼怪’聚集地。

    之前楚烨跟陈兴兵提过不要以外貌取人，只涉及歧视而无关其他，此刻他根据马把头外相推断，要么是常年泡在药液修复物件，要么是进过坟。

    这时，马把头停下手。

    油布还有三分之一出头没有收缩。

    马把头走到阴凉下椅子坐下，脚翘在一个木箱子上，道：“都来十多次了，带个小孩子？”

    “这位是小弟的掌眼，楚师傅。”赖光上前介绍。

    “噢~怪哉。”马把头打量着楚烨怪笑。

    笑容意思，无非是看不上。

    赖光紧张不已，怕楚烨生气甩手走人，那自己半月来的努力全白费。

    然而多虑了。

    楚烨的三不歧视原则，是根据前世数十年行业经验总结提炼，不是普世规则，所以马把头行为在业界很常见，他情绪没有一点波动。

    “东西呢？”赖光问道。

    “这。”马把头抬脚点了下翘着的木箱。

    赖光当即也邀请楚烨上前看货。

    啪~

    马把头再次抬脚点箱，只是这次是用力的。

    “什么意思？”赖光有些不满。

    “在咱们行业交易，虽可以随便看货再决定是否要，但鉴于你都看十几回，今日又带个小毛孩过来，我个人认为你没有诚意，所有提前说好，这是最后一次。”马把头用那沙哑磨人的声线发出提醒。

    赖光偷偷观察楚烨，见楚烨表情毫无波动松口气，回道：“楚师傅是来拍板的，他老人家若觉得物件不行，那小弟自然不会多看一眼。”

    “哼，最好是。”马把头冷哼缩回翘在箱子上的脚。

    赖光忍着火气，再次邀请楚烨上前。

    二人来到箱子前，赖光伸手提起箱盖。

    偌大的箱子里只有一个物件，乃是卷起来的画作，宽三十厘米出头。

    赖光放下盖子从背包里拿出手套带上，小心翼翼把画捧出来，扫视一圈没发现可以放的桌子，便转头跟马把头要。

    “没有。”马把头回答很干脆。

    古董铺有笑脸迎客的规则，私下渠道没有，所以态度差也是很常见。

    楚烨淡定伸脚把箱盖勾起盖上，在马把头不悦的申请中，指挥赖光站上去。

    赖光生怕马把头反对，引得年轻气盛的楚烨不爽，双方起冲突，赶紧跨上箱盖站稳。

    装裱卷画用的圆木杆，有勾子的是上端叫天杆，下端叫地杆。

    赖光抓着天杆两端缓缓倒转，地杆缓缓垂落，画纸上内容逐步呈现。

    头上油布收缩，盛夏下午烈日照射进来，按道理光源不成问题，楚烨还是用手里手电筒打探。

    “哼，装模作样，半瓶水到处晃。”椅子上马把头冷嘲。

    楚烨当作没听到。

    马把头眼底凶光一闪而逝。

    画完全展开，内容是国画中常见的竹子。

    竹子在华夏传统文化中有厚重的意义。

    因竹子特殊的生长状态，既有象征生命柔韧坚强、长寿安宁，也有潇洒挺拔君子品质，还有高风亮节、节节攀升等，反正只要美好的品质，都往里套，所以历来受到文人雅士喜爱，相关字帖画作犹如繁星。

    “楚师傅，我研究过了，这是郑板桥的十笏茅斋竹石图。石筍擎天，琳琅数竿，有冲霄凌云之势，抚风弄月之态……”赖光小声细数这些天调查得来的郑板桥画作的评价。

    楚烨差点没笑出声。

    十年后，嘉德拍郑板桥的‘十笏茅斋竹石图’真迹，价格接近七百五十万，就算扣除通胀也是一笔巨款，真迹能出现在渝州山沟沟小乡镇，还被一个不懂鉴定的铲地皮收到，几率有多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他见赖光那么郑重严肃，也就没有出声打断。

    画不是真迹，但也不能说不值钱，毕竟临摹名作也是收藏价值。

    几百万不奢望，几千几万对赖光而言也是漏。

    楚烨拿着手电筒照探，从画轴杆、画纸仔细地鉴别。

    赖光继续转述资料。

    他们斜后方阴凉处椅子上，马把头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眼睛滴溜溜地转。

    如果是说一开始有试探意思，那么现在马把头敢百分之一万确定，楚烨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毕竟有什么比天然日光更好的光线，还用手电筒打造，已然是弄巧成拙，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