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到大的信念就是不争馒头争口气。

    没人疼她，她会疼自己……

    身体的疼痛已经过去。

    心上的疼却依旧存在。

    好似有一根根针在扎她……

    她胸口忽的一阵翻滚，血气上涌，她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苍池夕的尖叫再次传来。

    她脑子有些混乱，有些茫然。

    忽的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逝……

    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她眼皮越来越重，思绪已经渐渐不受控制……

    黎玖夏讷讷地睁开眼睛。

    她好像看到了那片沧澜的天，好像看到了远处站着向她招手的男子，好似看到了那在风中摇曳的麻麻。

    一幕幕闪过脑海。

    皆是那个梦里的场景。

    而这次，多了一些之前没有梦到的情节。

    她知道了为什么小狐狸小九与龙二少出去一趟回来时不仅带着血，还带着闭关修炼哪怕走火入魔都不停的决心。

    那一日，他们如往常一样，在凡间游玩。

    他带着她走在一条热闹的街上，街道两边满是呼喝着卖小吃的小贩。

    他边走，边买。

    买完便递给她。

    她则边走，边吃。

    吃着吃着，她一抬头，却看到了从对面走来的龙少主与涟漪。

    他们相遇了。

    她却别过了头，不敢看他。

    他们三人交谈了什么，她不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他们交谈中，而是全留在了涟漪与他并肩而行的场景。

    忽然，乌云翻滚，有人将那黑压压的天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群魔兵从天而降，开始屠城。

    血腥看得她很是惊慌失措。

    龙二少与魔兵大打出手，却因在混乱中护她而不小心受伤。

    她懊恼自责，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涟漪。

    后来，魔兵被击退。

    龙二少的伤并不要紧。

    涟漪斜眼看她，说了几句看似关心实则嘲讽她没用的话。

    其实，涟漪那若有似无的嘲讽对她来说已经习惯了。

    然而，龙少主淡淡的一句话却彻底将她打到了谷底。

    “今日魔道猖獗，日后没事别四处走，可不是每次都有人护着你。”

    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别人的嘲讽都与她无关，她自当无视。

    可是，就连他……

    龙少主离开的背影依旧高贵清淡，涟漪最后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印在她眼里久久不能散去。

    ……

    那一直源源不断流逝的好似是生命。

    脑海好似幻灯片般闪过的那一幕幕好像是她自己昨天亲身经历的。

    黎玖夏越发的不清醒。

    可她还有一丝理智。

    她知道，那不是她。

    但那也是她的故事。

    多么好笑。

    她一度觉得小九与龙少主很可惜，一度在心里大骂涟漪不要脸。

    于是，微生凡尘真的要回到小九身边了。

    而她，骂的竟然是自己？

    至亲之人的血……

    一切都是闹剧。

    她现在真的觉得老天是在玩她。

    小九与龙少主的故事从头到尾地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期间，她隐约听见苍池夕的哭叫声，“不要再流了……再流她真的要死了……皇兄……救她！救她啊！！”

    她想睁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她根本没有力气。

    终于，那让她心疼的不能呼吸的画面终于闪完了。

    那往外流逝的生命终于停止了。

    身周那温润的包裹着她们的力量也忽的消散。

    她身子瞬间下坠。

    一个怀抱忽的将她接住，温暖，熟悉。

    淡淡的青草味钻入鼻子，她拼命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微生凡尘白的可怕的脸和有些慌乱的眸。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他是在担心她么？

    可是，他还会担心她么？

    她鼻子一酸，眼角有些湿湿的。

    “阿玖，都过去了……你好好休息……”他低声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安慰。

    过去了么。

    没有……

    对她来说，这才是刚开始，不是么。

    “少主……”一声轻若飘絮的嘤咛传了过来。

    他身子一震。

    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缓缓松手，将她放在地上，靠在一侧石壁上。转身，走到了另一侧。

    她身子一僵，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看去。

    整个人如坠冰窟。

    和她一起掉下来的不仅有她，还有小九。

    此刻，小九正在君尘易怀中，眉头紧皱，嘴里呢喃着什么。她面上气色已恢复正常。

    呵……

    原来是这样。

    君尘易接住了小九，他便顺手将她接住了是么？

    胸口再次抽痛起来。

    她拳头紧握，十指已经掐进了肉里却浑然不知。

    她还在期盼什么？

    她还在希望什么？

    她不是小九！

    她和他，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是闹剧！

    至亲之人？

    除了下凡历劫的涟漪，这凡间还有谁是小九的至亲之人？

    哪怕她再不愿相信。

    哪怕她觉得这荒唐不已。

    可是……很明显了。

    她就是涟漪……

    那个梦里她一度很鄙视很不屑很讨厌的第三者！

    “夏夏……呜呜……你没死……还好你没死……”苍池夕奔了过来，哭得满脸是泪。

    她好像没有听到，干涩的眸定定望着那边的两人。

    微生凡尘向小九而去的脚步有些急促。

    然走到她身边，却被抱着小九的君尘易拦住。

    “走开。我不会让你再害她！”君尘易盯着他，声音冷冽。

    他脚步一顿。

    就在此时，君尘易怀中的人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似是沉睡了太久，第一次见到光芒，小九睁着眼，看着这一切，眸中满是迷蒙与茫然。

    “小九！”见她醒了，君尘易惊喜万分。

    小九愣了愣，“我……我是谁？”

    君尘易脸色一变，“小九，你没事吧？”

    黎玖夏看着，忽然觉得很想笑。

    他还是那个魔界之王么。

    那个残暴邪恶的人，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对一个女子。

    爱情果然会改变人。

    小九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讶异，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她眉头紧皱，好似是想起些什么。

    再次抬头，却看见了一旁站着的微生凡尘。

    她脸色一变，眸中顿时氤氲了泪花，颤着声音道，“少……少主……是，是你么？”

    微生凡尘身子微微一震，缓缓蹲下身，“小九……”

    她蓦然挣开了身边人的怀抱，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少主，小九好想你……”千年不见，她终于将她的委屈和想念哭了出来。

    她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心头一颤，反手将她紧紧抱住，“乖，别哭了。哭多了眼睛肿了就难看了……”

    黎玖夏心头一刺。

    听着他温柔的话语，脑海竟闪过一幕幕与他在一起的画面。

    回忆总是这样，在措不及防的时候，在最不想记起的时候蹦出来，补刀。

    她死死咬紧牙关，才将眼泪克制住。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又看了看那相拥的两人，君尘易眸底闪过一丝痛色。

    他缓缓收回手，落寞而怅然。

    “夏夏……”苍池夕哆嗦的声音在黎玖夏耳边响起。“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是谁？皇兄怎么可以抱她……皇兄怎么能这样！”

    她垂眸，低低笑了。

    一切都明了了。

    那个梦境、他们之间的关系、四角恋，所谓的至亲之人……

    听到苍池夕愤怒、不解的疑问，微生凡尘闭了闭眸。

    他下意识收了收手臂，将怀中的人拥的更紧。

    阿玖，涟漪。

    云霜霜、木子鸢、以及他的徒弟穆泱泱，是小九。

    或许，这个世界的生灵都是如此。

    失去了才知晓什么叫做重要。

    当年，涟漪为了一株美颜仙草被饕鬄挖食了内丹，涟漪险些魂飞魄散，他虽觉得涟漪的做法很傻很蠢，得到那个结果也怨不得别人，可她到底是为了嫁给他时更好看更体面，他当时很有些愧疚，将涟漪送回青丘，也是希望狐王狐后能救她。结果，就连医术最高明的青华上神都没有办法。

    谁知翌日，他到了她房间，看到的却是奄奄一息的小九。

    小九将自己的内丹换给了涟漪，自己魂飞魄散。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是，他爱她。

    可直到她死，他都没有对她说一句真心话。

    他一直谨记父母羽化前告诫他的。

    他是龙族少主，他是八爪金龙，他是未来龙族之主。

    他身上流着的是最纯粹最传统的龙族血液。可为了那纯粹的龙族血液，他不能与一只一尾狐在一起。

    他其实是羡慕龙二少那个没有任何负担的位置的。

    更羡慕洒脱桀骜的君尘易。

    八爪金龙最好的配偶，首选自然也是八爪金龙。

    这样生下来的后代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也会是八爪。

    然八爪金龙却并非想有就能有的。

    这数十万年，也不过出了他与君尘易。

    其次，便是凤凰族的七彩凤凰与青丘的九尾狐。

    而那两族最尊贵的存在亦少的可怜。

    唯一一只七彩凤凰，还是天后。

    涟漪虽是七尾狐，但她天赋极高，岁数也不大，却是很有可能晋升八尾，甚至九尾。

    他很早便听过涟漪的名字。

    一开始他并未对她起过想法。

    直到那只小狐狸闯入他的生活……

    他本只是把她当宠物，觉得她乖巧的时候很贴心，倔强的时候很欠扁，闹腾的时候很有趣，傻呆呆的时候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了又逗。他向来冷情薄性，从未这样对过一个人。涟漪找到她将她带了回去，那个时候他本可以阻止，却任她离开。

    他以为她的存在或离开根本影响不了他。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早便做好了她会回去的准备。

    没想，她一离开便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