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走了无数遍三生路，受了无数道雷罚，又在灵气稀薄的异界奔波了整整半个月，最后回来时还带了个人。这一切加起来，哪怕他再如何的神通广大如何的厉害，都吃不消。

    而她，早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觉醒了。

    法力，也恢复了。

    刚才那一掌被他实实在在扛了下来，若不是他本身实力强大，他现在怕是已经三魂去了七魄。

    他捂着胸口，抬眸看她。

    心头刺痛，像被无数尖刀一齐刺了过来。

    她的沉默，她的冷淡，让他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惊慌。

    天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追上来。

    可追上来，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阿玖……”

    对上他祈求的满是痛色的双眸，黎玖夏唇抿的更紧。

    她忽然抬脚，向他走了过去。

    顿足，在他身前。

    他身子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就在他以为她要对他动手，而他也准备好承受一切时，她却看着他，开口了。

    “微生凡尘，我们，扯平了。”

    他全身一震。

    扯平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再也互不相干了？……

    心底陡然涌起一阵惊慌。

    对上他的眸子，她忽然轻叹了口气，“微生凡尘，其实，上一世，你就喜欢我吧？”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再次一震，无法反应。

    “百万年前，你就爱上我了，对吧？那时，你我二人都是天地之子，但你是魔我是仙。我们因仙魔大战相识，但是却从敌人变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不过，你当时太闷骚，喜欢我那么多年，也从未显露过，连你的宠物小佛都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心思只在青丘上，直到青丘规模初具，我才忽然觉得人生了无生趣，各个见了我都尊敬敬仰，不敢逾越，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可以有人对我撒娇，我却没办法对别人撒娇。我感觉人生了无生趣，最后决定轮回。没想到，你居然在我走后，也自散魂魄，跟着轮回了……”黎玖夏看着他，有些恍惚，面露追忆之色。

    “其实，你为何不当时就对我表白呢？我那时还是挺喜欢你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能让我抛下面具，轻松活着。”她叹了口气，有些可惜。

    他却浑身一颤。

    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

    那时，他不敢表露心迹，不是因为身份差距，而是他知道她是个敏感的喜欢自由的人，他只害怕，自己一冲动，便害的他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一直想，或许能日久生情，等着她什么时候开窍。

    却没想，最后等到的，是她毅然决然的自散魂魄转世。

    他爱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所以，他也跟她去了。

    于是，这一世她成了青丘帝姬，他成了龙族少主。

    而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他才有觉醒的痕迹。这六年，他到处为她聚魂，记忆也渐渐回归……

    他错了。

    错的离谱。

    因为他的固执，他错失了太多，甚至，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十指屈紧，“阿玖……我……”

    话尚未说完，戛然而止。

    因为，她温润的指尖，抚上了他的唇角。

    她轻轻替他擦掉了嘴角的血渍，“微生凡尘，我们扯平了。上一世，你为我牺牲了那么多。这一世，你害我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痛……上一世，是我没有发现身边的你，我选择；了轮回，而轮回的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劫难。”

    “阿玖，你不恨我？”他愣了。

    黎玖夏却扬了眉，“恨？六年前应该是恨的吧。不过，其实我们都明白，那一切，不是一个人能导致的。我们都有错，我恨你，那你恨我么？”

    他僵着脖子摇头。

    “那就是了。你不恨我，我哪来的理由去恨你？”

    “百万年前，我便算出我有大劫。六年前，你应该也是看出我大劫将至，所以才会瞒着一切，想着自己解决，不拖我下水，是吧？”

    她一句话，将一切点明。

    他心头砰砰直跳，不知该说什么。

    是的，那个时候，他经过多番周折终于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也是那时，他有觉醒的征兆。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人告诉他，她大劫将至。

    他本想将错就错，不让她淌那趟浑水，暗中保护她，可没想到，最后，却因为他的将错就错，害她吃了那么多苦。

    他想给她的盛世，终究没有给出去。

    他一对眸子紧紧盯着她，专注而炙热，就像要把她燃烧。

    声音轻颤，抑制不住的激动，“阿玖，你是不是，不走了？”

    黎玖夏也看着他，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她能看到他眼底的期盼、希望、与慌乱。

    这个样子的他，她已不是第一次见了。

    六年前，她死前时眼中的他，比现在还要脆弱不堪。

    其实，那时她就不恨了……

    死时的那一刻，她眼前闪过好多片段。

    一幅幅，一幕幕，都是她与他。都是那些快乐美好的画面。

    她忽然便觉得很可惜。

    如果，如果没有那些劫难。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如果，他们再相互信任彼此一些。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思绪收回，黎玖夏看了看四周，“你把我带回这里，在这里，我好像没地方能走吧……更何况，我走到哪，你跟到哪，有什么意义？”

    他心头狂跳，又惊喜，又惊慌，“阿玖……”

    这个慌，却是因事情出乎意料而让人慌。

    看着他这千年难得一见的模样，她深深一叹，忽然伸手，抱了抱他。

    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让人莫名心安。

    只是这一刻，黎玖夏就知道，这辈子，或许她很难再逃出这个牢笼了。

    除非，他真的不再爱她……

    那么，她也能真正放手。

    可看起来，这个可能性很低。

    感受着他瞬间僵硬的身子，黎玖夏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轻笑，“微生凡尘，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纯情了？”

    “……”他身子更僵。

    但下一刻，他的手，便立刻覆了上来，一把，紧紧将她搂住。

    他搂的很紧，像是要把她融入他的血肉里。

    她的气息，立刻钻进他的鼻尖。

    角落里，小佛蹲在地上画圈圈，暗暗低估，“小狐狸啊，你难道不知道，永远都只有你才能让我家主子变得这么不正常么……孽缘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感受着他的激动、惊喜、不知所措。黎玖夏微叹，脑袋贴到他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风在耳边吹。

    他们的耳朵里，却只有对方的呼吸与心跳声。

    许久，黎玖夏轻声开口，“微生凡尘，我知道，君尘易还有救……”

    他身子又僵了僵。

    她忍不住觉得好笑。

    这人虽然救了君尘易，但这警惕性却还是只增不降啊。

    一听到她提到那个名字，他气息就乱了……

    黎玖夏心里却觉得涨涨的，很是满足，嘴角勾起狡猾的恶意的笑，“谢谢你，谢谢你这六年不眠不休为我聚魂，也为他聚魂。”

    他身子更僵，气息更乱……

    胸口跳动，弱了几层。

    “没……没关系。其实你可以……”

    他忍着胸口的刺痛，正想说她其实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所爱的人……

    然而，话尚未说完。

    黎玖夏却一脚瞪到他脚背，冷哼，“哟，这还没和好呢，就想把我推给别人了？”

    他呼吸一滞，搂她搂的更紧。

    她收回戏谑的心思，声音轻而飘，“微生凡尘，谢谢你，这么努力地给了我们第二个机会。”

    “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一辈子会良心不安，走不出自己这关。”

    “虽然救了我的是老婆婆那朵花心，但是是你让我重生……”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直起身，紧紧盯着他的眸子，郑重其事，“微生凡尘，我现在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问你，我们和好吧？”

    他手再次收紧，差点没直接折断她的腰。

    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屏息，“阿玖，我也很认真很认真的问你，你……还要我么？”

    她心底一片柔软，想了想，“唔，只要某些人以后任何事都不再瞒我，我还是很乐意要这么一个人形取暖机的。”她的手往他腰上贴了贴，暖洋洋的。

    他一把紧紧将她拥到了怀中。

    黎玖夏眸底笑意不减，柔和温暖。

    这个冬日，终于不再寒冷……

    某空间内，小白龙，终于蜕皮，成为小金龙……

    昏迷了许久的小金龙缓缓睁开了眼睛，暗红的眸子望着远处一点，有些哀伤，有些欣慰，又有些释然。

    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属吧？

    其实……幸福就好……

    能陪伴着她这一世长大，他已无憾。

    暗红的眸光芒闪烁，他安心而缓慢地闭上了眼。

    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他或许只相信微生凡尘一个人。

    只有微生凡尘，能给她幸福……

    天，很蓝。

    雪山白茫茫的一片。

    被遗落在角落的小金佛委屈地画圈圈。

    看看，看看，连主子他们都经过百万年，找到了爱人。

    怎么它也活了百万年，反而还孤身一人呢？

    小佛看着那两道重叠的影子，欲哭无泪。

    主子啊！不要抛弃我啊！给我找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