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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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萍没想到李副乡长会来看她。石萍刚吃完早餐,她想去肖莉莉家看看,李副乡长就伙同朱校长还有学校的那个保卫科长胡大龙一起来了。他们一伙是李美凤引上楼来的。李副乡长长得富态,那张脸除了肉还是肉。

    李副乡长一见到石萍就笑着说,石记者,你架子好大呀,来我们乡了也不来找我们,是不是嫌我们的庙太小了。

    石萍见到乡官,有些局促,她不喜欢和当官的打交道,可干她这一行不和这些人打交道是不行的,她知道自己回避不了,就说,李乡长是个大忙人,我怎么好给你添乱呢。

    朱尚文在一旁说,李乡长的确忙,正乡长和书记都去赤板学习了,他一个人在家,很多事务的。

    李副乡长说,再忙也要来看看石记者呀,石记者是关心我们乡才来的呀。

    石萍说,李乡长,其实你不用管我的,我不喜欢给你们添乱。

    李副乡长说,添什么乱呀,我们这个穷得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们这些大城市里的记者请都请不来的呀,你来了,是好事。可要好好地替我们宣传呀!

    就这样,说官话的说官话,打哈哈的打哈哈,一来二去,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李副乡长临走时,交待李美凤一定要招待好石萍,要让石萍吃好住好。他还对石萍说,有什么困难找他,他一定解决。他们走后,石萍有点茫然,她不知道李副乡长来的用意,他和她说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一句话提及肖莉莉的死,更多的是让她要宣传他们乡的穷困,还要石萍写文章为他们乡招商引资,石萍一个人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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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萍问秀秀,你知道肖莉莉的家在哪里么?

    秀秀点了点头。

    石萍笑着对坐在那里嗑瓜子的李美凤说,李所长,能不能让秀秀领我去肖莉莉家?

    李美凤吐出了一个瓜子皮,说,秀秀,你带石记者去吧,带到肖莉莉家了后赶紧回来,卫生还没打扫呢。

    秀秀答应了一声,然后就领石萍去肖莉莉家。肖莉莉的家离乡政府招待所不远,秀秀领石萍走小道,不一会就到了。一路上,村民们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石萍,仿佛她是马戏班里的猴子。石萍觉得村里有种气味在蔓延,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气味。

    秀秀指着那一幢两层楼的新楼房对石萍说,那就是肖莉莉家。

    石萍就对秀秀说,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秀秀就走了,她边走边回头看石萍的背影。

    在路上时,石萍从秀秀的嘴里了解到了一些肖莉莉家里的情况。其实,肖莉莉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她父亲在外地做生意,基本上不回家了,因为肖莉莉母亲和别人私奔了,肖莉莉父亲也在外地娶了新妻,但肖莉莉父亲为母亲和女儿盖了一栋新楼,还存了一笔让她们花不完的钱在银行里,存折放在肖莉莉奶奶那里,他是用肖莉莉的名字存的钱。

    石萍走到了那幢新楼的门口。新楼的旁边都是老式的民房。门关着,石萍敲了敲门,问道,里面有人么?杉木大门吱哑一声开了。石萍吃了一惊,开门的正是和她一起从西县坐农用车到水曲柳乡村的那个老太太。

    老太婆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她,你,你找谁?

    石萍缓过神来,望着老太婆空洞的双眼说,你是肖莉莉的奶奶吧。

    老太婆就让石萍进了屋。

    别看老太婆老了,但屋里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在厅堂的神龛上放着肖莉莉的遗像,遗像两边放着两束白色的菊花。石萍第一次看到肖莉莉的照片,肖莉莉确实是个美人,那明亮的双眼,弯弯的眉毛,挺直而秀气的鼻子,那嘴巴长得很甜两边微微上翘,看上去可爱而又活泼。石萍心里十分的遗憾和感伤,这样一个女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面对这个孤老太婆,石萍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太婆给她端上了热茶,她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老太婆说了一声,可怜的莉莉呀!

    石萍心里很难过,她安慰老太婆,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呀!

    石萍的话刚说完,老太婆的泪水就流淌下来,她哽咽地说,可怜的莉莉,她不应该这样走的呀,都怪她父亲,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他要把她带到大城市里,莉莉就不会被恶鬼附身,自寻死路的呀!

    老太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石萍束手无策。石萍不知道,自从肖莉莉死了以后,只要有人到她家,老太婆就会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石萍见老太婆如此,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撇下老太婆,匆匆逃离,尽管她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她还是这样做了。

    出了老太婆的家,她发现天阴下来了,像要下雨的样子,她考虑先回招待所呢,还是去学校。她突然感觉到两个太阳穴剧烈地疼痛起来,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难道是中邪了。她还是决定回乡政府招待所,她仿佛站不稳,走路摇摇摆摆的。回到房间,石萍大口地喘息着,她倒在床上,呻吟起来,她的头太痛了,两个太阳穴像有两颗心脏要跳出来,她想起在老太婆家时,她看肖莉莉照片的时候,觉得肖莉莉的眼中闪出了一道蓝光。

    石萍浑身冰凉,她一点力气也没有,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石萍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自己的床前,她朝石萍微笑,石萍睁开了眼,她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像是躺在一堆棉花上。

    石萍问女孩儿,你是谁?

    女孩儿微笑着,没有回答她。

    石萍又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我微笑而不说话?

    女孩子的微笑从脸上消失了。她的脸色苍白起来,她突然伸出手,她的手是干枯的,但十分尖锐,她把干枯而尖锐的手伸进了自己的眼眶,把眼珠子摘了下来,放在了石萍的身上。

    石萍看到她空洞的眼眶,想大声尖叫,可她浑身像冰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那女孩子又把她身上的眼珠子放进自己的嘴巴里吞了下去,然后怪笑着离开了。

    石萍拚命地挣扎着,可无济于事。

    她看到那个女孩子站过的地方,有一滩水渍。

    石萍从梦中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她是被秀秀叫醒的。石萍一睁开眼,就看到秀秀站在床边,石萍吓了一跳,你是谁?

    秀秀说,石记者,我是秀秀呀,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石萍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双眼,定眼看了看秀秀,说,是你呀,吓了我一跳。

    秀秀说,我以为你不在,就打开门把饭菜端进来了,我看你在床上说着胡话,你脸色又很难看,就把你叫醒了。

    石萍说,哦,是这样。

    秀秀说,石记者,快起来吃饭吧,今天中午特地给你炖了土鸡汤,快趁热喝了,当归炖土鸡汤,很补身体的。

    石萍说,好的,我马上起来。

    秀秀出去了。石萍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头不痛了,轻松了许多,头痛以及那个恐怖的梦境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从窗户上看出去,她又看到了那个精瘦的男青年,他在一棵树下朝窗这边张望,石萍感觉到那个男青年已经看见了她,石萍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石萍看着那一大碗鲜美的鸡汤,已经没有了食欲。

    就在这时,她听到村里有人大呼小叫,还有大声的哭喊,石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石萍的心一阵乱跳,难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拉开了窗帘,她看到村里一行人大呼小叫地往水曲柳中学奔跑而去,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和她一起从西县坐农用车回来的中年妇女。那个中年妇女边走边哭喊道,求胜呀,你怎么能这样呀,求胜——

    石萍又往学校那里望去,发现就在肖莉莉死的那棵树下,围了好多人。不好,又出事了,石萍断定,那个来找过她的古求胜出事了。石萍拿起采访包,飞快地下了楼,朝学校方向奔去。她路过接待室时,秀秀正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看电视,仿佛外面发生任何事都和她无关,哪怕是天塌下来。

    石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天上没有阳光,乌云密布,雨一直没有下来,秋风瑟瑟,天有点凉了。石萍跑到操场时,几个男村民抬着古求胜正往乡卫生院赶去。那个中年妇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担架后面,古求胜躺在担架上,紧闭着双眼,他的脸色死灰,嘴角有许多白色的泡沫。

    石萍赶紧拍下了几张照片。

    村人簇拥着担架往卫生院那边赶去。

    操场上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石萍独自地走向那棵巨大的桉树。她在大桉树底下的根部发现了一只死鸟。她睁大了眼睛,石萍想,肖莉莉死的那天,有没有死鸟从天上垂直落下,掉在桉树的根部?

    树上飘下了几片枯叶,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午后显得十分落寞和无奈。

    石萍用相机拍下了那只死鸟,拍完死鸟的照片,石萍就匆匆地赶往乡卫生院。

    卫生院外围了许多人,石萍知道古求胜正在里面抢救。那个中午妇女显然是古求胜的母亲,她坐在卫生院的台阶上,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她的双眼像两只烂桃子,又红又肿,她的双手抓着胸口。她脖子下面露出来的地方被她自已抓出了一条一条醒目的血痕。有两个妇女在安慰着她。

    在一个角落里,李副乡长和派出所长王勇还有朱尚文几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在说着什么,李副乡长他们几个人面色显得十分焦虑。

    石萍拍下了古求胜母亲痛不欲生的情景,她也拍下了李副乡长他们的情景。

    李副乡长显然发现了她,但他没有和石萍打招呼,石萍也没有搭理他们。石萍此时的心情十分沉重,她没有闲功夫去搭理他们。又一个学生出事了,这是谁之过?石萍看着李副乡长在朱尚文校长的身边说了些什么,朱尚文连连点头。

    朱尚文看了石萍一眼,然后朝石萍走了过来。

    他走到石萍面前,尴尬地笑了笑,石记者,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石萍点了点头。

    朱尚文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轻声对石萍说,请跟我来。

    石萍和他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朱尚文的额头上冒着汗珠,石萍浑身发冷,她不明白朱尚文为什么会出汗。朱尚文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在额头上擦了擦,然后说,石记者,你看这事——

    石萍说,朱校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样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朱尚文吞了一口口水说,乡领导的意思是,你还是不要写这个报道为好,现在事情也还没调查清楚。

    石萍冷笑了一声,你回去告诉李副乡长,就说我暂时不会发稿的,我和派出所的同志一起调查吧。

    朱尚文一反他儒雅的风度,点头哈腰地对石萍说,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卫生院里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声音。石萍和朱尚文赶过去,知道古求胜已经抢救无效死亡。古求胜的母亲云娣在那里呼喊着,她趴在手术台的古求胜上的尸体上,眼中都没了泪水,只是一个劲地干嚎。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李副乡长说,没办法,我们尽了力。

    石萍赶紧又拍下了一组照片。

    古求胜那时尸体还没有被白布蒙上,石萍拍完照站在他的尸体旁,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这个少年就这样走完了他短暂的人间路。她突然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行字。好像是黑色的墨水写上去的,字很小,蚂蚁一样。石萍俯身一看,是一行拼音字母:xiaolili。这不是肖莉莉的拼音么?

    石萍伸出手,用手指在那行拼音字母上使劲擦了擦。那拼音字母像是印刷在书上的字,怎么也擦不掉,她这个动作被派出所长王勇捕捉到了。石萍又看了古求胜死灰的脸。古求胜的双眼突然睁开。透出一股蓝光。然后又闭上了。石萍的心像是被一颗冰冷的子弹击中,喘不过气来。石萍呆立在那里,她弄不明白在场的那些人有没有看到古求胜睁开的双眼和他眼中迸射出来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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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萍没料到已经哭喊得死去活来的古求胜的母亲云娣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去肖莉莉家里闹事。古求胜的死在水曲柳乡村掀起了轩然大波,水曲柳乡村自肖莉莉死后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了,乡村里某些人的担心得到了有效的证实。

    乡村里风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古求胜的死和肖莉莉有关。按水曲柳乡村的风俗,死去的未满60岁的人都是短命鬼,而18岁以下的死者是短命鬼中的短命鬼,称为少亡人。少亡人死后应该马上抬出乡村的,不能停放在家里,如果在乡村外面死亡,是不能再抬入乡村的,因为少亡人煞气重,阴魂不散祸害人。学校和医院都在乡村的外面。肖莉莉死后,在派出所调查的期间,都是放在医院的停尸房。调查结束后,肖莉莉的奶奶乌鸡婆不顾村里某些人的阻挠,花钱雇人把肖莉莉的尸体抬回了家里,在家里乌鸡婆为她守了一个晚上的灵才在第二天早上装进本来乌鸡婆为自己预备的棺材出了殡。肖莉莉出殡的那天早上,所有水曲柳人家都关上了自已的家门。乡村里的人说,肖莉莉阴魂不散,她要找伴走,现在,她把古求胜带走了。

    云娣在古求胜的尸体送去医院的停尸房后,她停止了哭喊,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都怪那老不死的乌鸡婆!说着,她就风一样朝村里走去,她的身后跟着她的亲戚朋友。

    有人说,云娣要去找乌鸡婆寻仇了,云娣认定是肖莉莉的鬼魂把古求胜带走了。

    石萍跟在了云娣那群人的后面,她十分担心,要是云娣对乌鸡婆下手,那个手无缚鸡之力70多岁的乌鸡婆还不是束手待毙。

    石萍走之前,她对派出所所长王勇说,你不去管管?

    王勇冷笑了一声说,云娣不会杀了乌鸡婆的。

    石萍心想,这个派出所所长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没理王勇,就跟着云娣他们走了。

    王勇望着石萍的背景,若有所思。

    走出了一段路,石萍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她回了一下头,什么人也没有。水曲柳乡村里的厕所都在户外。云娣回到家里,挑了一担尿桶出来,她来到了自家的厕所,从茅坑里用长把勺舀起了粪便放在尿桶里。围观的人都用手捂住了鼻子,石萍闻到了一股恶臭,她也捂住了鼻子。云娣把粪便盛满两个尿桶后,就挑着尿桶来到了肖莉莉的家门口。

    肖莉莉的家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肖莉莉家的大门紧闭着,谁也不知道乌鸡婆究竟在不在屋里。

    云娣开始了咒骂,她咒骂得十分恶毒,言语不堪入耳。

    她边咒骂边将一勺一勺的粪便从尿桶里舀起来泼在肖莉莉的家门上,不一会工夫,肖莉莉家的新杉木门被浇满了臭气熏天的粪便。

    浇完粪便,有人就过去把满口还在恶咒的云娣拉走了。有一个中年妇女帮云娣挑着那担尿桶朝一口池塘走去,她要帮云娣把尿桶洗干净,然后帮她挑回家。

    石萍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阵的恶心,她知道,云娣的行为是乡村里最恶毒的报怨。

    云娣走后,围观的人也散去了。

    人们的脸上灰沉沉的,像他们头顶灰沉沉的天空。

    石萍没走。她看着粪便横流臭气熏天的肖莉莉的家门,心里像天空一般沉重。她不知道乌鸡婆在不在里面,她更不知道乌鸡婆知道这事后会怎么样。石萍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正转身要走,她听到肖莉莉家的大门吱哑一声开了。

    石萍看到乌鸡婆走出了门。

    乌鸡婆看到门口的一片污迹,她松树皮般的老脸显得异常的平静。乌鸡婆在门口停顿了一会,然后进屋去了,她从房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塑料水管,水管的头上冒着清水。乌鸡婆默默地用水管中冒出的水冲洗着门扉,她的神情静穆,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乌鸡婆冲洗门扉的过程十分漫长。石萍目睹了这漫长的过程。石萍的心始终沉重着,她仿佛看到乌鸡婆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和她一起冲洗门扉,那个人若隐若现,脸上还带着三月桃花的笑容,那人就是死去的肖莉莉。乌鸡婆冲洗完门扉后就进屋去了,门吱哑一声关上了,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她关门之前,还看了站在不远处观望的石萍一眼,石萍觉得那一眼十分的绵长而且锐利,刺痛了石萍的心。石萍仿佛看到那个带着三月桃花般笑容的肖莉莉也被乌鸡婆关在了门外,肖莉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石萍看到两行泪水顺着她秀美的脸肤流淌下来,肖莉莉站在那里,静穆了一会,然后倏地消失了。

    石萍心里狂跳起来,她匆匆地离开了。

    石萍又看到了那个瘦不拉叽的男青年,他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望着石萍。石萍心想,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老是注视她,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他对石萍有什么企图?石萍也看了他一会,也许他发现了石萍的警觉,马上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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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曲柳乡村关于肖莉莉闹鬼的事情在秋天的风中流传着,在乡村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人神神秘秘地说着这件事。肖莉莉在人们的渲染中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厉鬼。大人们都关照自己的孩子放学后赶紧回来,不要到偏僻的地方去,晚上也不要出门。学校里也人心惶惶,操场里空空荡荡的,学生们对肖莉莉和古求胜死的桉树底下的小块地方心怀恐惧。学生们心里都在想,水曲柳中学还会不会有人死去,如果有,那么下一个人是谁?派出所和学校保卫科对古求胜的死展开了调查。调查更让学生们心里忐忑不安,特别是那些和古求胜有过节的学生。学校里只有一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无忧无虑,脸上还在带着得意的笑容。同学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弄不清她为什么还能够笑得那么灿烂。这人就是肖莉莉的好朋友李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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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和李小芳一个班的男同学被班主任郝琼叫走了。那个男同学叫古锋。古锋垂头丧气地跟在郝琼的后面,他们朝教务处那个方向走去。

    同学们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郝琼和古锋的背影。

    李小芳的脸上还是挂着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看上去有点神秘。

    有一个女同学问李小芳,你为什么要这样笑呢!

    李小芳笑着反问她,我难道笑了么?

    那个女同学吐了吐舌头,闪到了一边,对另外一个女同学说,李小芳有病。

    学校保卫科就在教务处的楼下,其实就是一间小房间,保卫科就一个科长和一个干事,那个干事老婆生孩子不在,保卫科就科长胡大龙一个人。保卫科的房间里已经坐了三个人,一个是保卫科科长胡大龙,一个是派出所所长王勇,还有一个就是石萍。

    郝琼把古锋领进了房间,她对坐着的三人说,古锋来了。

    接着,她把古锋推到了三人面前,古锋低着头,他个子高,长得还算英俊,郝琼把古锋推到他们面前后就离开了保卫科的房间。郝琼出去时瞄了石萍一眼,石萍也看了她一眼,她就是那天在校长办公室外面告诉石萍校长不在的那个戴眼镜的女教师。石萍觉得郝琼看她的那一眼意味深长。

    古锋站在那里,两腿有点发抖。

    胡大龙先对他发话,胡大龙的话语十分严厉,古锋,你说说你和古求胜的关系!

    古锋低着头不吭气。

    胡大龙的声音高了八度,古锋,你说话呀,哑巴了你。

    古锋还是不吭气。

    这时,派出所所长王勇开口了,他的口气十分温和,不像胡大龙那样粗鲁,王勇说,小古同学,我们找你来,主要是和你了解一点古求胜的情况,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害怕,好好配合我们。

    古锋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勇,又看了一眼石萍,然后突然冒出一句,古求胜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胡大龙训斥他,你这是什么态度,王所长好好和你说,你也这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勇朝胡大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接着他对古锋说,小古同学,我们没有说古求胜的死和你有关系,我们只是向你了解一些有关古求胜的情况,比如他和你的关系,他平常的表现等等。

    古锋又抬起头看了看王勇和石萍,他就是没有把眼光往胡大龙的脸上瞟。古锋坐了下来,他的心好像平静了些,他开口说话后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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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求胜很古怪,他在学校里也没有朋友,这是同学们都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要像肖莉莉那样吃老鼠药自杀。古求胜喜欢肖莉莉,他还给肖莉莉写过求爱信,这是李小芳说的。李小芳去警告过他,他才没有继续写。李小芳还说,古求胜是一只狗,他老是跟着肖莉莉。肖莉莉不喜欢他,李小芳说,肖莉莉讨厌死古求胜了。古求胜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肖莉莉自杀后,古求胜很反常,他有时会一个人跑到肖莉莉死的桉树底下静坐,上课铃响了他也没有听见。

    有一次上语文课,古求胜就在那桉树底下坐过了头。

    语文老师王刚看他的座位空空的,就问,古求胜怎么没来上课!

    李小芳就说,他还在大桉树下发呆呢。

    王老师问李小芳,你怎么知道他在大桉树下?

    李小芳笑了笑说,这是连鬼都知道的事情。

    王老师就叫我的名字,古锋,你去把古求胜叫回来上课。

    我心里极不情愿去叫他,但没有办法,我只好去了。果然,古求胜就在那棵桉树下,他坐在那里发呆,两眼还流着泪。他的手上捧着一只死掉的麻雀,我叫他回去上课,他像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我走过去推了他一把,大声对他说,古求胜,王老师叫你回去上课了!

    他突然站起来,把手上的死麻雀往地上一扔,脸红脖子粗地冲我吼道,我为什么要去听他的课!

    我说,你去不去和我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来叫过你了我回去和王老师实话实说,就说你不愿意听他的课。

    说完我就走了。

    我回到教室,告诉王老师,古求胜不愿意回来听他的课。

    王老师脸沉沉地让我坐下后继续讲他的课。

    不一会,古求胜进来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王老师见他进来显然很生气。王老师对古求胜怒喝了一声,你给我站起来!古求胜好像没有听见王老师的话,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老师见古求胜根本就不听他的话,气坏了。他走到古求胜的旁边,硬是把古求胜一把拎了起来,王老师大声地说,你要听我的课就给我站着听,不听我的课你就滚出去!

    古求胜一声不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王老师拿他没办法,只好继续讲课。

    我不明白,为什么古求胜对王老师有一种抵触的情绪。其实,古求胜对所有对肖莉莉好的人都抱着一种怨恨的态度。王老师对肖莉莉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为肖莉莉的作文写得差,王老师经常给肖莉莉开小灶,单独把她叫到房间里辅导她写作文。

    说实话,我们男同学里面,很多人都喜欢肖莉莉,我也喜欢,古求胜就把我们当成敌人。我承认,我和古求胜的关系不怎么样,我们还打过架。

    有一天傍晚,古求胜在我回家的路上堵住了我,他恶狠狠地对我说,要和我决斗。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出了原因,原来今天上体育课时,肖莉莉跑步时摔倒,是我把她拉了起来,肖莉莉还和我说了几句话。我笑了,我根本就不会怕古求胜,他那么矮,打架肯定不是我的敌手。但我不想和他决斗,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轻蔑地对他说,就你这个三寸钉还和我打架,你一边去吧,看你就烦。我扭头就走。没想到古求胜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气坏了。我拧开他捏住我脖子的手,把他放翻在地上。古求胜真是像李小芳说的一样,他是一只狗,而且是一只癞皮狗,他又从地上扑过来,抱住我的脚,在我的小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现在我小腿上还有被古求胜咬过留下的疤痕。我有点怕他了,这样一个人,我惹不起,我一脚踢掉他,就忍着痛飞快地回家了。我害怕他追到我家里来,回家还把门给关上了。

    肖莉莉死后,古求胜就更加反常了。你们知道,肖莉莉死后,肖莉莉的奶奶每天晚上都要出来叫魂。古求胜会像个游魂一样跟在乌鸡婆的身后,乌鸡婆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有一天晚上我爸爸出去办事时发现了这件事。我爸爸说,乌鸡婆叫魂时就像个鬼,而古求胜更像个鬼魂跟在乌鸡婆的后面。我爸爸还对我说,你不要和古求胜一样跟在叫魂的乌鸡婆后面,那样弄不好会中邪的。

    我想古求胜是中邪了。我和同学们说起了这件事,同学们都说古求胜中邪了。我和同学们都有点怕中邪了的古求胜。古求胜自从肖莉莉死后变得更加孤单了,还有些神秘的味道。我们都离他远远的,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他也不想和人说话。

    古求胜老是在那棵树下发呆。有一个同学看见他在一个中午坐在树下叫着肖莉莉的名字,他手里拿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肖莉莉的照片,我们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弄来的照片。那位同学说,当时古求胜的样子十分吓人,我们没想到他也会吃老鼠药死掉,真的没想到。我知道的就这些,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别的同学,我说的全是实话,半点假都没有。说实话,虽然说我们讨厌古求胜,但我们也不愿意他死掉,他死掉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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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琼找到了李小芳,她正在那里吹泡泡糖,泡泡被她吹得很大,然后砰地一声破了。郝琼神情严肃地对李小芳说,小芳,你去校长办公室一趟,朱校长找你。

    李小芳笑笑,她玻璃一样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她说,郝老师,朱校长找我干什么?

    郝琼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李小芳就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在教务处的楼上,李小芳正要上楼,看到了古锋从保卫科的房间里走出来,李小芳对古锋说,喂,古锋,他们找你说什么呢?

    古锋盯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快步地跑了。

    李小芳轻蔑地冲他的背影说了一声,胆小鬼!

    朱校长的门紧闭着,李小芳走到朱校长的门前,她脸上一贯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她稍微站了一会,才伸出手去敲朱校长的门。李小芳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门。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

    李小芳迟疑了一下,然后推开了朱校长的房门。

    朱校长正襟而坐,他见李小芳推门进来轻轻地说了声,你来了,好,把门关上吧。

    李小芳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不过,她此时的笑容有些诡秘,她说,为什么要把门关上,光天白日的?

    朱校长一时语塞,呆呆地看着站在那里的李小芳。朱校长回过神来时,李小芳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她笑着对朱校长说,这沙发的皮子很软,是真皮的吧,比我们家里的沙发还好。

    朱校长尴尬地笑了笑,他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他把头伸出门,往两边看了看,然后就把门关上了。朱校长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把两只手放在了办公桌上,对李小芳说,小芳,听说你威胁过古求胜,有这么一回事么?

    李小芳回答得又快又直接,没错呀,那是以前的事了,他给肖莉莉写求爱信,你也知道,肖莉莉是我的好朋友,她自己不好意思去对古求胜说,只好我出马了。我威胁他是为了让他不要再骚扰肖莉莉了。

    朱校长哦了一声,盯着李小芳看了一眼,他不解地说,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肖莉莉死后你一点也不感到悲伤和害怕?

    李小芳笑出了声,朱校长,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肖莉莉没死,她是上天堂了。我运气不好,没有和她一起上天堂。肖莉莉上天堂了,我应该替她高兴才对,我有什么好悲伤的呢?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朱校长的眼皮跳了跳,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十分的怪异,让他捉摸不透,她说的话根本就和她的年龄和身份不相符。朱校长沉默了一会说,你能不能再和我讲述一遍你和肖莉莉是怎么自杀的,最好详细一点。

    李小芳玻璃一样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但是她痛快地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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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多少遍了,真没有意思。那天晚上,我和肖莉莉晚自习下课后,我就和她一起回家。说好了我今天陪她到她家里和她一起住。在回家的路上,肖莉莉说,王老师正在辅导她写作文,突然有人在窗外把王老师宿舍的窗玻璃砸了。我们一路上都在讨论是谁把王老师的窗玻璃砸了,我们知道,讨论这个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王老师不准备追究那个砸玻璃的人了。

    肖莉莉说王老师是个好人,他的心胸十分宽广。

    我骄傲地说,当然啦,王老师是我表哥,他人可好了,他虽然是城里人,但从小就很疼爱我。

    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发现我们身后总有一个影子在跟着,我们都知道,那是古求胜在跟着我们,他是一条癞皮狗,我真想回转身去修理他一顿。可莉莉说算了,不理他就可以了,我们俩在一起,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听了莉莉的话,没再理他。可是在夜里行走,身后有一个影子跟着,总不是舒服的事情。

    回到了莉莉的家里,莉莉的奶奶乌鸡婆要煮点心给我们吃。

    莉莉对她说,老是晚上吃东西,都长胖了。

    我也对乌鸡婆说,婆婆,我不想吃,莉莉也不想吃,你睡觉去吧,不要管我们了。

    乌鸡婆听了我们的话,喃喃地说,这么晚了,肚子一定饿了,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莉莉有点生气,我们不想吃就不想吃,你还罗嗦什么,快去睡觉吧。

    乌鸡婆见莉莉生气,就说,好,好,不吃,不吃,我的小祖宗。

    说完,她就去睡觉了。乌鸡婆的卧室在楼下,她进屋后就把电灯熄了。莉莉的房间在楼上,我们上了楼。莉莉的房间很大,床也很大,这间房是留给她爸爸住的,他爸爸却一直没回来住,莉莉就把它占领了。这房间里还有洗手间,这在水曲柳乡的人家里是不多见的。我们洗完澡后就在大床上打滚,闹完后才并排躺着睡觉。奇怪的是这个晚上我们怎么也睡不着。

    躺下一会后,莉莉突然幽幽地说,古求胜不知回家了没有?

    我说,莉莉,管他干什么呢,不要去想他。

    莉莉从床上下了地,她来到窗户边上,撩起了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她看了一会就叫我,小芳,你过来。

    我也下了床,走到了窗边,我顺着莉莉撩起的窗帘往外看,我一看,吓了一跳。那天晚上有月光,我看见古求胜灰朦朦地站在窗下不远的一棵树下,往我们这边眺望。

    我说,古求胜一定是有病了。

    肖莉莉把窗帘放了下来,重新躺在了床上。

    我也上了床,肖莉莉趴在我的肩上说,其实古求胜也挺可怜的。

    我说,他可怜什么呀,都是他自找的。

    莉莉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我真想帮助他,可又怕他想歪了,以为我喜欢上他了。

    我说,天下穷人多着呢,你帮得过来么,不要理他了,好么?

    肖莉莉没有说话,其实肖莉莉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她在学校里装出高傲的样子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柔软的手说,莉莉,你和我说实话,你喜欢谁?

    莉莉用劲捏了一下我的手说,除了你和奶奶,我还能喜欢谁呀?

    我不相信她的话,她心中一定有一个她喜欢的男孩子,她不愿意和我说,心里一定有什么顾忌。

    她既然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再追问她了,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逼她说什么的。我没说话了,躺在那里,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莉莉还是趴在我的肩膀上,我可以闻到她呼出的鼻息,有一种淡淡的清甜的幽香在屋子里弥漫,我心里清楚,这种幽香是从莉莉体内呼吸出来的,我一直很羡慕莉莉的漂亮,能够和她在一起,我不自卑,反而也有一种满足。我听过一些男同学在背后的议论,说只要能和莉莉在一起,死了也甘愿。我觉得我的心态有些像那些男同学,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莉莉仿佛在自言自语,活着真没意思,要面对那么多事情。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说莉莉你怎么了?

    莉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还是幽幽地说,活着真的没有意思,奶奶说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问过奶奶,人死后会到哪里去?奶奶说,人死了会上天堂,也会下地狱,我又问奶奶,如果我死了,会上天堂呢,还是下地狱?奶奶说,你这个傻孩子,问这样的问题,你不会死的。我坚持问她,我死了是上天堂呢还是下地狱。奶奶经不起我的追问,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的心肝宝贝,像你这样好的人,死后一定会上天堂的。小芳,你说,我死了真的能上天堂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我说,莉莉,我们还年轻,怎么老想到死呀。

    莉莉又叹了一口气说,活着真的没有意思,我想上天堂。奶奶说,天堂是一个大花园,在那个大花园里生活的人都很友善。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我当时真的不相信莉莉会想死。紧接着莉莉在我的耳边说,小芳你能和我一起上天堂么?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地对她说,莉莉,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莉莉不依不饶地说,小芳我再问你一句,我要上天堂,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我只好说,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去。

    莉莉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小芳,你真好,我没有看错人,我知道只有你才愿意陪我上天堂的。

    然后,莉莉就和我商量着怎么上天堂,一直到深夜,莉莉拿出了上天堂的方案后,她就沉沉地睡去了。我睡不着,我的眼睛无法闭上,我听着莉莉均匀的呼吸声,我想像着和莉莉一起上天堂是什么样的情景。天堂离我们远不远呢?我不知道。天堂究竟是不是一个大花园?我也不知道。天堂里有没有人来人往?我同样不知道。

    房间里浓重的黑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内心有些激动又有些惶恐。突然,我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朝我的脚底摸了过来。我悚然一惊,坐起来,喝了一声,谁?

    黑暗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是我。

    我听出来了,是乌鸡婆的声音。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摸进我们的房间的。

    乌鸡婆站在黑暗中说,我来看看你们被子盖好没有。入秋了,容易着凉。

    说完,乌鸡婆就出门去了。可我没有听到她出去的脚步声,整个晚上,我感觉乌鸡婆在黑暗中一直站立着,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第二天早上,莉莉趁乌鸡婆没注意,把一包老鼠药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我们吃完早饭就去上学校。一个上午,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看莉莉的表情十分平静,刚开始,我有些紧张,我还萌生过把我们要上天堂的事情告诉我尊敬的表哥王刚老师的念头。渐渐地,我也变得和肖莉莉一样平静了,能和肖莉莉一起上天堂,应该是我的幸福。

    上午放学后,我和莉莉都没有回家。我们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我们要找一个好地方去天堂。最后我们找到了那棵大桉树下。

    莉莉说,这地方不错。我也觉得这个地方不错。

    于是,我们就坐下来了。中午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莉莉从裤兜里拿出了那包老鼠药,她对我说,我们一人分一半吃了吧。

    我看着那白色的粉末,说,莉莉,这老鼠药苦吧?

    莉莉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吃过。我不知道。

    我说,我怕苦。

    莉莉说,那怎么办呢?

    我说,我去买两瓶椰子汁回来吧,我们把药放在椰子汁里面,这样喝就不苦了,好么?

    莉莉笑,说,好吧,快去快回。

    我就飞快地走了。

    过了10多分钟,我才回来。

    莉莉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说,怎么会呢,我们那么好的朋友,我们要一起上天堂了。

    接着,我们就把药分成两份,放到了椰子汁里面。这时,操场上来了几个打球的同学。这几个同学每天吃完饭都要来打球的。

    我说,如果让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事情怎么办?

    莉莉说,他们发现不了的,等他们发现,我们已经上天堂了。

    我想也是。但我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听说吃毒药会断肠的,断肠的人会很痛苦,样子会很难看的。

    莉莉就说,那我们就背对着背坐着喝吧。

    我想这个办法很好,就背对背坐着。在喝之前,我又说,莉莉,我们还是快乐一点上天堂吧。我们唱歌去天堂吧。莉莉说,好呀,我们唱什么歌呢?我说,我们就唱我们小时候经常唱的那首山歌吧。

    莉莉答应了。

    于是,我们就唱起了那支山歌,我们面带微笑,边唱歌边喝下了那瓶椰子汁。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古求胜会躲在另外一棵树后面偷看我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醒来,不能和莉莉一起上天堂。我要是能够和莉莉一起上天堂多好呀!古求胜死了,他不知能不能上天堂,他要是能上天堂,他会不会和莉莉在一起?

    都说了那么多遍了,真没有意思。朱校长,以后不要在让我说了,好吗?

    <er h3">24

    石萍走出了保卫科房间的门。天还是阴沉着。王勇他们在古锋离开后又叫了一个同学进来问古求胜的情况,那个同学说的和古锋说的差不多。石萍和王勇他们的想法不太一样,王勇他们认为古求胜的死还是自杀,不是他杀,这当然要有更充分的调查来证实。古求胜和肖莉莉的死都是一样的,喝老鼠药自杀。王勇还提出来,要让水曲柳乡村的人家都把老鼠药上交到派出所。石萍不认同说古求胜是因为暗恋肖莉莉,肖莉莉死后,他承受不了打击,然后效仿肖莉莉自杀。从古锋还有古求胜生前和她说的情况来分析,肖莉莉和古求胜的死都似乎和那个叫王刚的语文老师有关系。在没有证据之前,石萍是不会乱说的,她必须私下里去调查那个叫王刚的一直没出现的语文老师。王勇骑着摩托车走了,他要带石萍回乡政府招待所,但石萍担绝了他,她还想在学校里走走,看能不能挖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这时,学校放学了,石萍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5点半了。石萍突然看到离教务处楼不远的墙报栏底下围满了学生。石萍来了兴趣,马上走了过去。她看到李小芳在那里往墙报栏上贴一张布告。

    有一个同学问李小芳,李小芳,这布告是谁让你贴的?

    李小芳满脸笑容地说,是朱校长让我贴的。大家帮我看看,贴正了没有。

    没有人告诉李小芳她贴的告示是贴正还是贴歪了。

    李小芳贴的告示的内容是让广大同学不要相信古求胜是被肖莉莉的鬼魂迷惑了才去死的,要求大家不要相信鬼神,不要引起恐慌,用正常的心态去对待学习和生活。告示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同学们看得一个一个神情肃穆,仿佛肖莉莉的鬼魂就在校园里游荡。

    李小芳贴完告示,她挤出了围现的人群,一蹦一跳地走了,她嘴巴里哼着一支当地的民谣。

    石萍听见了她哼的民谣,但她不能确定那是李小芳和肖莉莉在那个午后喝完老鼠药时唱的民谣。石萍不明白,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为什么偏偏李小芳就那么快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学校放学不一会功夫,同学们很快就离开了学校,学校变得空空荡荡的,石萍还站在那里,她觉得有点冷。秋风四起,石萍还是分辨不清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石萍突然想起了那个叫王刚的语文老师,他此刻在干什么?石萍朝教师宿舍那栋平房望过去,户外一个人也没有,石萍想走过去,然后敲开了王刚的门,直接了当地问他,王老师,肖莉莉和古求胜的死和你有关系么,你照直说了!但她迈不动脚步,石萍不知道假如她那样问王刚后,王刚会不会恼羞成怒地朝她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对她凶狠地说,我让你多管闲事,我要你和肖莉莉古求胜他们一起下地狱!

    想到这里,石萍的脊梁骨也透出了一股凉气,她不能保证自已如果进入了王刚的房间后会安全。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张从门缝里塞进招待所房间的纸条,那张纸条会不会就是王刚写的?石萍不能证实这一点,她越是感到可疑,心里就越冷。天越来越阴沉了,铅云压得很低,一场秋雨即将来临。石萍希望下一场秋雨,让痛快淋漓的秋雨把这世界的污浊冲刷干净。

    石萍正在沉思,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阴森森的声音,石记者,你还没走哇!石萍悚然一惊,她回转身,看到了肥胖的戴眼镜的女老师郝琼。郝琼的脸色十分难看,她的眼镜片后的双眼闪动着莫测的光芒。这时,一阵大风吹过,李小芳贴的告示被风卷起来,在空中飘浮了一阵落在地上,然后又被风卷起来,一会就无影无踪了。石萍心想,风中是不是真的有肖莉莉的魂魄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