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三番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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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如今是陆炳的铁桶江山,有他拦着,严鸿根本别想当上治北镇抚司事。即使是靠硬性手段,强行空降,以陆炳的能量,也足以让严鸿变成光杆司令,无兵可用,无将可调,无钱可使。最终做个无爪螃蟹,灰头土脸的滚蛋。另一方面,陆炳提的不是没有道理,既然皇帝还想用严鸿主持开海,就必须要为日后的功劳做出升官的空间。再者嘉靖年事已高,严鸿正在少壮,等到新君即位,如果无官可升,又该如何把这个遗臣变成自己的心腹?从一个人臣的角度,升无可升并非好事,反而因为功劳太大,而导致功高难赏,最终不是散放闲置,就是面临更悲惨的命运。这也是为什么不少大臣,想方设法自污的原因,为的就是不让自己走上这条路。
陆炳在嘉靖面前说话异常有分量,老皇爷一听,也觉得有理,因此严鸿的封赏被压了下来。今日见严鸿总算做出了令自己满意的答复,陆炳心情略好了一些,可一看到陆兰贞那副含情脉脉的表情,想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眼看就要变成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从此自己这个老爹就得退居次席,而这个混蛋小子是他女儿心中第一要紧的人,又没来由的一阵泛酸。自来岳父看姑爷与婆婆看儿媳一样,都是不顺眼的居多。
因此陆炳哼了一声道:“纯臣贤侄,你这回立的功劳大了,待会可曾想找万岁要些什么赏赐?”
严鸿道:“世伯,小侄也想过了,这点微末功劳其实算不得什么,也不敢开口讨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岁赏什么,我便要什么就是。”
陆炳心说:混帐东西,你难道就不知道给我女儿讨个诰命身份?兰贞真是瞎了眼。挑了你这么个笨蛋。这其实就完全是心理因素作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做什么都是错的。异地而处,他陆文孚也不可能张口去找皇帝讨个诰封。而且这门婚事真成了,凭他陆老大和皇帝的关系,讨个诰封身份,那还叫事?
见陆炳神色不快,严鸿又道:“世伯,其实小侄也想到,要讨些东西。不过这个不是为我讨,是为世伯讨,您如今已经位及人臣,准食伯俸。然终究少了个爵位。若是给您讨个爵位。”
陆炳听到此,把眼一瞪道:“说的是为你讨赏,怎么说到老夫头上了?老夫难道还用的着你来为我讨要封赏?还是你听到了些什么风言风语,便想来讨好老夫?”
陆兰贞一旁嗔道:“爹,今日本是家宴。您平常说家无常礼。怎么今日如此蛮横?严兄也是一片好意,您难道就不想为兄长讨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回来?您不是前两天还说,我两个兄长都是无能之辈,若不替他们挣下份大大的家业回来,只怕将来他们都养不活自己。”
陆炳心道:傻丫头,你哪知这其中的关窍。严鸿此番大获全胜,立下大功奇勋。可是封赏并不算厚。出于压一压严鸿的目的,大部分应有的赏赐都没给,这一部分赏赐皇帝便有意分到陆炳头上。确实动了把食伯俸,转化为实授伯这上面,但是这个事不好操办,前文已说。如今大明的文官,对于那些封侯封伯(自靖难以后,封公基本不可能,尤其到了嘉靖朝,活人别想封国公)的人。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没事还总憋着找那些勋贵一个错处,方便夺爵,追荫。便是王阳明因是文人出身,又是心学开山鼻祖,不好直接动手搞他,但是他的子孙后代一样被文官边缘化。
这时候你再想多封一个伯,那些文官们能干么?八成就会把陆炳从小到大所有的劣迹集合起来,作为黑材料上本,向皇帝表示:这么一个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家伙,留在锦衣卫指挥使的地位上都不应该,更别说封爵。这样一来搞不好弄巧成拙,对陆炳不利。
因此这事只是个议程,并未真正着手实施。严鸿家里身份特殊,由他提出这事,不由不让陆炳怀疑,是否此事已经走漏风声,让严家嗅到了味道,借机来探自己的口风?
严鸿见陆炳反应这么大,也知这是老丈人看姑爷,越看越别扭。他一笑道:“世伯息怒,小可孟浪了。只是我想,兰贞妹妹是您的掌上明珠,把这么一个宝贝给了我,我总要有所表示。便寻思着,为您讨一个侯爷爵位,也算是我们做小辈的,尽一点心意。”
陆炳一听封侯二字,心中也不由一动。他两个儿子没什么本事,要靠他们守家业是万万守不住的。陆炳自己如今是三公加三孤于一身,大明朝开国以来,他算是头一份,唯一一个得此封赏之人。可是这些是不能世袭的,他死后,他儿子继承不了这些,如果能讨个勋贵爵位,那至少能保那两个小混帐子孙万代,衣食无忧。他的想法也无非是个伯爵,可严鸿居然开口就是侯爵,这已经是大明如今最高的封赏。
若是严嵩保本,靠严党的势力,或许能成?陆炳脑海里迅速转动,可又一盘算,严鸿娶了贞儿,便算是与徐家结了梁子。自己难道就能置身事外,稳如泰山?肯定也是要被徐家惦记上,到时候自己这个爵位,徐家肯定要破坏。不管怎么说,严鸿这混帐东西有这份孝心,他心里倒也舒畅。点头道:“你有这份心意,老夫甚是欣慰,不过这事,说说就算了。万岁那不必提起。王阳明也只是个新建伯,老夫何德何能,安敢奢望封侯?”
用过晚饭,这老少二人出门上马车,直奔知味轩而去。算来这也是第三次面圣,严鸿如今倒是不像头两次那么紧张。即使是见神仙,见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皇帝也如此。
等到见了嘉靖,施礼已毕,严鸿发现,这次与以往不同的就是,除了水果点心,又多燃了一炉龙涎香。香气弥漫,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嘉靖也注意到严鸿的表情,道:“纯臣,你搞的这龙涎香料不错,老夫以往也只舍得在万寿香饼时用他,平日不舍得动用。如今澳门开埠,这香料便不像以往那么稀罕,老夫用起来也就大手大脚了。”
严鸿忙道:“老爷子富有四海,便是那天下最稀罕的物事,也该紧着您使用。这小小的龙涎香,原本算不得什么,等到日后这开埠的事搞起来,更加珍贵的物事也有。”
嘉靖道:“富有四海?哈哈,这话说来骗人还成,老夫自己可是不信的。若说富有四海,那扬州的盐商,怕是比老夫都要富裕些。一问起来,那些下面的人,便说盐商千里转运,历尽颠簸,仿佛他们是天下第一等的苦人。可看了你的本章,老夫才知道,错的如何离谱。单扬州一地,年可得银九百万两,便敌的上朝廷两年的收入,一年我大明流失盐税千万,这些户部的官儿,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还有那商税,朝廷有多少年,没能征上来商税了,倒是你到地方之后,大刀阔斧,就把商税征了起来,有你这样的臣子,老夫才能算是富有四海。”
黄锦一旁暗自皱眉:盐税这事上,他跟皇帝看法不太一样。他手下养有许多幕僚,多是绍兴的文人,就在严鸿向徽商严肃征税后不久,就有人对黄锦道:这样搞法,盐商要么无利可图,而最终拒绝经销;要么就会把盐税,通过涨价的方式加到老百姓头上。如此一来,最后倒霉的还是普通大众。据说南方淮盐行盐区,每斤盐已经涨了近两成的价钱,百姓食不知味。天子不应与黎民争利,天子爱珠玉,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孥,奈何陛下欲崇聚财贿,而不使小民享升斗之需,欲绵祚万年,而不使小民适朝夕之乐。
按这些文人所说,仿佛嘉靖这正常的赋税征收,也成了敲骨吸髓,让老百姓陷入生活无以为继的地狱一样。这也不奇怪,到了崇祯时期,浙江一年茶税十二两的事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朝廷正税,都千方百计的规避,对于偷税漏税,一向视为官商特权,因此这一严肃征税,自然就让他们觉得面对末日。
鄢懋卿难得干回好事,把盐税从六十万加征到一百万,立刻被骂成酷吏,严鸿这回小范围有限度的商业税征收,以及对徽商严肃课税的事,算吃动了他们的命脉,这些人如何不恼?
黄锦虽然忠心为国,但其见识并不特别高明,也不知如今除徽商外,尚有西商。如果徽商加价罢支,都等于把市场拱手送上。所谓淮盐行盐区涨价,本就是徽商搞出来的一种变相示威,而且不会维持太长时间。他相信这些饱读圣贤文章的文人幕友,认为严鸿扬州加税,就是在荼毒黎民,贿赂天子,以邀宠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