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铁壁大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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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着魁梧将领离去,出林的兵团掉头扑向西北,加速飞奔,疑疑惑惑的先锋官低声询问一旁的亲兵,“哎,你说说,刚才那人是否在故弄玄虚?我咋听着像哄人一样?区区百人骑兵,需要出动一万援军,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说出去谁会信?”“模样不大像哄人,何必多此一举呢?”摇摇头,年长兵士暗暗揣摩,“此人也太大胆,竟然不怕我们将其合围,特意报讯,想必确有其事。您刚才也听到了那名男子的狂妄之语,自称蒙古征西将军,还高昌蒙古驸马,故意泄露军机,引火烧身至于吗?难不曾蒙古骑兵都如此嚣张?”
“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胆敢劫持守将大人,藐视我等,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琢磨一会,先锋官大笑,“报一千不就行了,不,两千,抢回大人,斩杀叛兵,血洗其余党,这帮混蛋以后还敢不敢藐视我乃蛮骑兵?妈的,到时一定生擒斡列阿,好好羞辱一番,再凌迟处死,将其头颅悬上城楼,以儆效尤!”
柯坪府,日当午。
派兵替换守军,安抚百姓,巡察全城,男子和主将马不停蹄。一路走来一路闲谈,紧随其后的耶律迪烈悄声提醒,“将军,大人,末将以为,此地不宜久留。至于原因,我总觉得乃蛮骑兵不会善罢甘休,尤其那个死胖子,着胆小如鼠,但心机颇深,不像个善茬。”
“千户长提醒得对,此人装猫扮虎,肯定会召集援军大举反扑……”点点头,高壮主将出言宽慰,“但我们不用怕,柯坪附近并无乃蛮兵,离此最近的敌骑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才能赶到,这段时间我们尽可安排退路……”皱皱眉头,幽幽叹气,“想必百姓不愿意撤离,兵将家人颇众,也不知撤往何处为妥?粮草、辎重、铺盖行李,还有以后的生存大计,真让人头疼……”
“大人,不如这样,先开仓放粮,让百姓自由选择撤留?但贵方将士及其家人只能撤出,一旦被敌兵合围,他们只有死路一条……”盯视脸色变幻不定的将领,周文龙淡然一笑,“大人,你如何选择?”
一脸为难,微微摇头的主将谨慎回话,“将军,请恕末将无礼,我不……不能跟上贵军……”期期艾艾辩解,“故土难离,既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死于斯,我得与全体军民共存亡。”
“报,驸马爷,我们的兄弟……正由南门入城,恩师命我……禀告……他在城门下等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古鲁安飞步靠近,一头跪下,“勇士团疲惫不堪,急需休憩,另外粮草箭支也已告罄,请您速速定夺。”
“大人,你去放粮周济百姓,为以防万一,派人召集兵将家人,另外派兵严密监控守将家眷,我去去便回,咱一会守将府衙见……”拱拱手,男子箭步奔出,“古鲁安,我们走,你有没有将骨骸之事禀明贵师?”
“暂时还没,末将怕恩师伤心……”一跃而起,悄步跟上,古鲁安低声请示,“驸马爷,这事由您告知为好,我还得感谢斡列阿大人,若没有他暗中相助,只怕师娘和宁儿早被送往喀什噶尔?”
“公道自在人心,大人刚直不阿且对师娘感恩戴德,想必故意抛下骨骸,以拖延时间……”一边闲谈,年轻小将大步如飞,“兄弟们也确实辛苦,我们暂且在柯坪打住一晚,明早启程。至于其他人,悉听尊便,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带上百姓也无法安全撤离。当然,如果愿意跟上,本将也不会拒绝,收拢民心,乃我勇士团之职责所在。”
宽敞的街道被涌出的众多百姓挤得满满当当,提百纳袋、携破烂包、更有甚者背上大锅,兴高采烈的人群纷纷涌向粮库方向。眉飞色舞者有之,感激涕零者也有之,喃喃自语者更有之,“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我们有救咯……”
“不要挤,各位乡亲父老,斡列阿大人亲自主持放粮,人人均有份……”不停敲击大锣,一名县丞模样的老者高声吆喝,“乃蛮兵早已全部逃离,诸位尽可放心领粮,今晚饱餐一顿……别……别挤……哎哟……锣……小心锣……”
穿过拥挤的人群,加速飞奔的两人不约而同摇头。触目所及,人人衣衫褴褛,个个面黄肌瘦,想来一定缺粮少衣。死胖子简直尸位素餐,只顾自己享乐,毫不在意百姓疾苦。频频回望,年轻小将皱紧眉头,“古鲁安,刚才实在不该放掉那个废物,这些百姓,想想一身肥膘的蠢货,我……我真后悔……”
“驸马爷,您一诺千金,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历朝历代向来如此……”紧随身后,古鲁安叹口气,“改朝换代从来都会殃及百姓,何况,即便我们不来,百姓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要屈出律逆贼一日不死,西辽永无安宁之日,蒙古人入主后,得以暂时太平大有希望。”
“或许一个样,当然会收敛一些,至少能尊重信仰……”轻轻摇头,一脸忧虑的周文龙加快脚步,“蒙古人的残忍并不逊于乃蛮兵,不过据我观察,哲别千户长统军有方,西辽得其庇佑,短时间内难以发生大的变故。”
伫立南门下,殷殷期盼的儒者飞步迎上,“驸马爷,您……您可让小民担心死了,一去杳无音讯,小民……小民几日几夜未眠,勇士们也日夜搜寻,您……您可安好?”
“好,好得很,只是凸包越变越大……”摩挲额头,暗自苦笑,周文龙一把扶稳摇摇晃晃的儒者,“承蒙三位爱徒相助,虽有惊,但无险。古鲁安灿若莲花,不花刺彪悍无敌,兀曷赤勇谋兼备,三剑合璧,加上本将,何人能挡?”
仔细观察发亮的凸包,哭笑不得的儒者长揖于地,“驸马爷,您太客气,也高了小民的三位弟子。他们尚未经历磨练,以后还需您常鞭策,多提携……”
“报,城北方向出现不明骑兵,人数大约一百五十左右,正杀气腾腾直扑城门……”飞马赶到,一跃下马的兀曷赤单膝跪下,“驸马爷,末将愿率兵迎战!”
“北方?一百五十人?乃蛮援兵不会如此快捷……”自言自语,猛拍脑门,年轻小将龇牙咧嘴下令,“啊……肯定是玉尔其村驻兵,你顺道通知斡列阿大人,让他出兵将其迫降。你在一旁协助即可,勇士团太疲惫,让兄弟们喘口气。”
搀住一脸苍白的儒者,男子冲黝黑猎户眨眨眼,“你负责守南门,稍后有人换防,拿出我勇士团的威风,嗯?”掉头缓缓而行,斟酌词语,刻意压低声音,“仙师,实不相瞒,师娘和宁儿的安身之所被破坏,我们日夜转战,幸得柯坪府主将斡列阿大人相助,今早才成功抢回骨骸。”
“啊——”大吃一惊,剧烈颤抖的儒者面白如纸,大口喘息,“谁……谁干的?”
“还能有谁?我已复原坟地,将罪魁祸首处死,以慰师娘在天之灵……”活动酸麻不堪的手脚,同样疲乏的周文龙揉揉太阳穴,“仙师也不必悲伤,我会将师娘和宁儿落葬于伊州,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干扰她老人家和宁儿的清静。伊州伊玛木大人身为本将的岳父,一定会殷勤照料,您大可安心。”
暗暗垂泪,身心皆疲的儒者恍恍惚惚,任由人搀扶而行,略带哭腔的嗓音中透出极度懊悔,“月娘,宁儿,我对不起你们娘俩。生前未能尽为人夫为人父之责,死后也无法保护你们,连妻女都不能庇佑,我脱脱罕枉为男人,枉为男人呀……”
搀紧跌跌撞撞的儒者,内心恻恻的男子不再吭声。伤痛彻骨,但他人只有感同身受,方能体会到那种无法言述的伤悲。任何语言在痛彻心扉的悲伤面前,都显得苍白,不如不说,默默相陪足以。同情的目光扫过挂满泪痕的清秀脸庞,低头琢磨起心事。
失踪的三名勇士或许还活着,到时绕道阿合奇查探一番,方式与取骨骸一样,最多五人,轮番锻炼兵将的突防能力。拿定主意,扭头宽慰恢复神智的儒者,“仙师不必自责,师娘和宁儿以后有我们保护,任何人都不会伤其分毫 。”
挣脱搀扶,儒者作势跪下,“驸马爷,若非您亲自去祭拜,只怕娘俩难以入土为安?大恩不言谢,脱脱罕自此之后跟定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强行搀起,连连摇头的年轻小将微微一笑,“您堪比诸葛亮,但我不想做刘备,三分天下而已,我的雄心可不止如此?东方让给铁木真和他的儿子,至于西方,马蹄所到之处由我周文龙一人掌控,大家平分天下,您有这个把握吗?”
本能挺胸,儒者信心百倍,“驸马爷有这份雄心壮志,我脱脱罕也有誓死送您登上大宝的把握,以我对西域各国的了解,横扫之并无任何悬念。三千铁骑凑齐之日,也是我们扬眉吐气之时,以一当百,还不所向无敌?”
“得等到铁木真死,其子孙发生内讧,无暇顾及西方,我们才有机会……”悄声补充,抬眼瞅瞅天色,男子加快速度,“仙师,我们得赶紧换班休憩,今晚夜半时分撤离柯坪府……”打一个夸张的哈欠,“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明天不会太平……”默默回想,一下子找到原因,“您发现没有?此地虽小,但所处地势颇为险要,左右均为荒漠,坦途唯此一条。如果由沙漠边缘进攻喀什噶尔,柯坪为必经之道,附近的驻兵不会少。”
“小民明白,当初挑选墓地,也是中此处为沙漠绿洲……”点点头,儒者抖擞精神,“我们快走,抓紧时间进食休憩并补充给养,把柯坪留给乃蛮人。嗐,百姓又得遭殃了……”
守将府邸,两人边进食边交谈,时间不长 ,风尘仆仆的高壮将领大步而入。人未到,声先至,“驸马爷,一百余乃蛮兵被我劝降,您觉得如何对待他们为妥?”一眼见仙风道骨般的儒者,微微吃惊,“这位……好像很熟悉……”
“神仙娘娘的丈夫,我们尊为仙师……”连连招手,起身的男子大笑,“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柯坪主将斡列阿大人。没有他暗中帮助,师娘和宁儿恐怕早被送往喀什噶尔?”
手忙脚乱离席,儒者翻身便跪,肃然起敬的主将抢先一步跪下,两人差点撞上。相视而笑,一个执意谢恩,一个决然跪谢,客套的场面暖意融融。一番寒暄,两人离地入席,三方坐定,大口吃菜,小口抿酒,爽朗的笑声飘出府外。安排繁杂琐事,交流退敌策略,详询粮草战备,叮嘱布防事宜,三人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窃窃私语。
天色渐晚,炊烟四起,柯坪府一派祥和气象。欢天喜地的百姓不顾烟熏火燎,尽情享受难得的温馨时刻,一家老小围聚在一起,大口进食并畅谈今后的美好生活。城东的兵营驻地,吃饱喝足的将士早进入甜美梦乡。一路征战,压根不曾好好休憩过一夜,终于能放下心睡觉。任由滑下的口水打湿衣襟,嘴唇不住咂巴,在梦里回味香气缭绕的美餐。
守将府衙,西厅客房内,和衣而卧的男子和儒者发出轻微的鼾声。门外巡逻的不花刺虽疲色满脸,但精神气十足,警惕的目光前后左右梭巡,清奔来的魁梧身影,“嘘,脚步轻点,恩师和驸马爷太疲惫,小心惊醒他们……”
“师兄,你去睡一会,我来换岗……”揉揉惺忪睡眼,兀曷赤悄笑,“总算睡上一个好觉,哦,你先去各城门巡察一遍,叮嘱勇士们,不得懈怠。”
“师兄哪会忘记呢,给我瞪大眼睛,去了!”挥挥手,不花刺悄步奔出府门,深吸一口清凉的夜风,掉头直扑西门。
城西主道尽头,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批人马使出全力狂奔,激起的尘烟被浓浓夜幕淹没。领头的人群中飘出一声断喝,“停,都停下,传令,兵分四路,分头包围四处城门。走荒漠,不得闹出大的声响,也不许出声,顺序为先东后南再北,西方最后出击,我们争取同时抵临,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