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众蒙古兵将装出听不懂命令，一个个纹丝不动。勇士团快速穿插，以闪电般的速度完成对洞口的合围，人数虽不及对方，但霸气外露。弯刀一致对外，须发贲张，摆出迎战姿态。既不拔刀，也不退后，恶狠狠的眼神直视众勇士，全体蒙古将士用沉默对抗。

    察觉异常，年轻小将大步出洞，分开勇士群，斜睨怨气冲天的将士，不露声色，“怎么了？莫非认为本将偏心？通事，站出来高声翻译……”回望一眼蹲下仔细辨认的乃蛮侍卫长，语气变得严厉，“奉令穷追不舍，无论勇士团还是诸位将士，并非一盘散沙，我们是一个整体。以本将如今的地位和身份，统率一两千人马再正常不过，谁敢违抗命令，本将完全有资格将其就地处斩……”

    不由自主退后，众将士暗暗低下头，不敢与主将对视，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

    环视一圈全神戒备的勇士团，周文龙大喝一声，“都放下刀，战刀出鞘，只用来砍杀敌人，而非对付自己的兄弟……”着弯刀垂下，歇口气，话语略显幽默，“既为整体，何来偏心之说？战功归于全体将士，绝非属于其中任何一人，本将地位牢不可破，即便战功再高，难道，大汗会再赐一位公主给本将？执行命令！”

    静听通事翻译，众将士转忧为喜，唯唯诺诺相继退出山谷，一场轩然大波眨眼消于无形。折回洞内，年轻小将暗自擦汗，“此人是屈出律吗？千万别认错？”

    “绝对，肯定，即便化成灰，罪臣也认得出来……”狂喜的侍卫长再次俯下身，“绝不会认错，此人就是屈出律，昔日的主子，实在太熟悉了，无论如何伪装也枉然……”

    “狗奴才，出卖主人，你以为你又能活多久？铁木真对你这种人向来见一个杀一个，从无例外，本汗大不了先行一步，在地府中等你这个小人……”一腔憋屈终于找到发泄口，末代君王破口大骂，“本汗为君，尔一样为奴，本汗到时候如何收拾你？”

    “别跟奴仆一般见识，哦，咱好好谈谈，或许你我都有收获？把勇士的遗骸抬出去，好生护。仙师留下，所有人远离洞口，不得偷听，否则斩无赦……”摆摆手，男子屈尊蹲下，神色似笑非笑，“该叫你王汗还是皇上？只可惜本将不受你约束，不然还得三叩九拜，以免逾越君臣之礼……”

    暗听翻译，也不睁眼，更不动弹，末代君王一声不响。人为刀俎，己为鱼肉，除去硬撑，别无他法。几句讥笑之语而已，比之肆意**尚能忍受，且此年轻小将到底意欲何为。耳畔风声呼啸，四周似乎无人，微微睁眼，偷窥獠牙面具，人不由得打个寒噤。

    “本将乃蒙古征西将军，更兼蒙古驸马和高昌驸马于一身，完全有资格与你对话……”不以为杵，周文龙淡然一笑，“说吧，掳掠所获的巨额财宝到底藏于何处？别哄骗，那没用，如果配合，本将保证你的安全，至于日后命运，一切由大汗做主。”

    听完翻译，沉默半晌，落难君王期期艾艾出声，“你能绝对保证本汗安全吗？外面的蒙古人视本汗如仇敌，必杀之而后快……”

    “当然，本将一言九鼎，全体勇士会贴身保护你，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蒙古人，快说……”静听洞外响动，年轻小将越来越不耐烦，“若想杀你，不早已动手，宝藏一样会找到，何须啰嗦到现在？”

    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狡诈无比的落难王子信口胡言，“本汗且信你一回……”窥望仙风道骨一样的儒者，暗暗叹气，“此机密只能告诉一个人……”轻轻招手，贴耳私语，“宝藏就藏在万兽苑地底下，位置在……”嘀嘀咕咕一番，不忘提醒，“请将军大人信守承诺，本汗另有厚报。”

    “别，我听不懂……”无奈苦笑，醒悟的男子连连招手，“仙师，让他直接告诉您即可，反正鸡同鸭讲，耽搁时间。”

    信任的目光注视一会诚惶诚恐的儒者，大力点头，年轻小将走出洞外。吐出一大口浊气，人只觉得神清气爽，洞内血腥气太浓，简直令人作呕。冲探头窥望的副将招手，“迪烈，你赶紧返回山谷，按猎户的推测，花刺子模人应该快要赶到了，提醒友军全神戒备！”

    三名蒙古大将健步如飞，闪转腾挪间，已进入勇士团布防范围。交涉一番，两名五十户长被迫留下，回鹘百户长曷思麦里一个人奔向石洞。主动迎出，周文龙打起哈哈，“大人，不驻守谷口，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怕本将独吞战功？我们可说好了的，功劳三分，不必担心……”

    连蒙带猜，稀里糊涂的百户长拱手敷衍，“听闻驸马爷擒获屈出律小儿，末将怕认错人，特来辨认，以防白欢喜一场……”窥望洞口，缓缓挪向低声交谈的两人，右手握紧刀柄，“驸马爷，屈出律小儿诡计多端，还须多多提防……”一边走，一边分散男子的注意力，“大汗曾下过严令，一经抓获乃蛮逆贼，任何人都可以将其……”

    回望身后一脸迷惘的年轻小将，暗暗加快步伐，奔至洞口，一眼认出宿敌。闪电般拔刀，“让开——”

    声势太过于吓人，儒者本能闪躲。莫名中，一道光影飙风般斜斜劈下，直奔正欲呼救的末代君王咽喉。力度霸道无比，头颅被活生生砍下，一腔热血漫天飞舞，斜倚洞壁的无头躯干不停抽搐，场面血腥无比。

    沿石隙缓缓滚出洞外，死不瞑目的狰狞头颅最终止步，仰望苍天，作控诉状。冤呀，死前连一句话都不让人说，蒙古人也太狠心，说本汗残暴，尔等不也一样？血腥屠城，肆意诛杀百姓降兵，烧杀抢掠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切不过成王败寇罢了，何须将一世污名涂于本汗之身，受不肖女蛊惑而已，才弄成如今局面，不然也不会让尔等如此横行？

    清风呜咽，山谷空鸣，为一代君王送行。等年轻小将飞步赶到，一切已无法挽回，洞口一片血腥，乃蛮小儿身首异处，迎风颤动的头颅欲哭无泪，鲜血染红石地。儒者不敢出洞，悄声禀告，“百户长大人不由分说，挥刀便砍，小民根本来不及阻止，请驸马爷恕罪……”

    手按腰际，男子怒气上涌，许诺化为乌有，尊严被无情践踏，人再也忍不住，拔刀直指不以为然的碧眼番将，“敢在本将面前无所顾忌，悍然诛杀一代君王，尔可知罪——”

    提滴血腰刀，拱手施礼，回鹘主将不卑不亢，“末将奉哲别千户长命令，可以先斩后奏，听闻驸马爷生性仁慈，唯恐您手软，万一逆贼再次脱逃，谁也脱不了干系，故而越俎代庖……”翻一翻血红眼珠，口气半威胁半警告，“末将身份虽卑微，但也与驸马爷一样，均隶属哲别千户长麾下，共同效命于大汗。您无权处置末将，何况，兄弟们也不会答应！”

    倾听翻译，气怒交加，年轻小将仰天长叹，“罢了，罢了，一个小小的百户长都可以藐视本将，这驸马爷也不过徒有虚名……”稍稍退后，摆出格斗姿态，“来吧，我们一决雌雄，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山谷，日后无论谁追问，请保持缄默，把责任推给小儿即可……”活动筋骨，暗暗运气，“仙师，劳烦您做裁判，我们以命相搏，生死各安天命，无须怨天尤人！”

    早听闻过面前战神的辉煌战绩，一个人，一杆枪，单挑近二百敌兵也不落下风。一番激战，最终斩杀一百多人且全身而退，不伤一分一毫。凝神听完翻译，暗自胆寒，不敢应战的番将被迫服软。扔腰刀，扑通一声跪下，“末将一时冲动，冒犯驸马爷虎威，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驸马爷在当初相交一场的份上，把末将捆绑后交由千户长处置，到时无论千户长怎样处罚，末将一样对您感激不尽……”

    杀一个束手待毙的人，如何下得了手？何况对方的身份不俗，根本不受自己节制。垂下刀尖，年轻小将恨恨跺脚，“我们当初可说好，功劳三分，何必急于一时？本将坦坦荡荡，岂会独吞战功？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让人失望，我们之间的交往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身后人潮涌动，对峙的五百余蒙古将士和勇士团怒目相视，推推搡搡很快演化为拔刀相向，大战一触即发。隶属年轻小将麾下的蒙古兵将作壁上观，谁也不帮，在一旁饶有兴致观望。听出越来越火爆的怒斥，心急火燎的儒者奔出石洞，“驸马爷，军心乱不得，千万别自相残杀。万一花刺子模骑兵杀出，我们岂不一败涂地？”

    猛然醒悟，以大局为重的周文龙快步冲向对峙人群，一边跑，一边怒吼，“敌兵还没出现，尔等却自乱阵脚，都不想活了吗？勇士团听令，全体退出山谷，让蒙古勇士们抬小儿尸骸出去。都记牢了，擒杀屈出律逆贼的功劳属于在场的每一名勇士，快，小心被敌兵偷袭！”

    一脸不甘心，徒单克宁恨恨下令，“我们走，狗日的，就会抢功。花刺子模人来了最好不过，老子倒要这帮人是否名符其实？内讧一个比一个厉害，真遇上强敌，只怕跟乃蛮兵一样，就会欺软怕硬……”

    等勇士团全部撤离，年轻小将去而复返，瞟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番将，抬抬手，“大人，起来吧，今天情况特殊，我们改日单挑。此事不必惊动任何人，尤其千户长，请严守秘密。”

    硬起头皮，回鹘主将连连叩头，任由鲜血染红微微抽搐的碧眼，“末将从没有挑战的想法，也根本打不过您，功劳三分谁也夺不走，请驸马爷恕罪，末将一定回报……回报……”

    不敢靠近威风凛凛的年轻小将，众蒙古将士不约而同绕行，聚集于主将身后。在一名五十户长的暗示下，集体跪倒，由通事领头，众人滥竽充数，“请驸马爷息怒，大人并非故意如此，乃蛮小儿狡诈无比，曾屡屡脱逃，不得不防。能擒获逆贼，您居功至伟，大人只不过借您的威风而一举斩杀此贼，素闻驸马爷胸襟宽广，想必不会记仇，请饶过大人吧？”

    环视一地的兵将，周文龙心有不忍，叹口气，轻轻摇头。斩杀小儿也有其道理，路途遥远，谁也无法预料途中是否会杀出忠心护主的乃蛮兵，万一生变，岂不白忙活一场？小儿一死，所有的秘密再也无人知道，也便于寻宝。得饶人处且饶人，百户长悍将一个，如此低声下气求饶，再苦苦相逼，未免显得自己小鸡肚肠？

    冲儒者眨眼以示询问，得到明确的点头回答，大步奔出，年轻驸马爷一把搀起血流满面的番将，“大人，咱一笑泯恩仇，你我原本情同兄弟，翻脸只为此逆贼，实在不该。如今人已被你我合力诛杀，按早先约定，功劳三分，本将从不食言，如何？”

    “谢驸马爷恩典，末将永生铭记……”双腿发麻，但不敢抱怨半句，暗自窃喜的回鹘主将扭头下令，“抬上小儿尸骸，我们……”瞥瞥不远处的凌乱尸块，小声询问，“这……这怎么了？莫非此逆贼还敢顽抗？”

    儒者不紧不慢翻译，年轻小将淡定解惑，“急于抢功，将士们发生内讧，本将已把主使者就地斩首，其帮凶自尽。哦，还得劳烦勇士们，一并抬出洞内的两具尸骸，本将曾答应此人，送其骨灰回蒙古，以免其成为孤魂野鬼。”

    “原来如此，该杀，该杀……”随口应和，天色，碧眼番将挥手下令，“来人，抬上两具尸骸迅速撤离绝谷，逆贼的头颅交由驸马爷管，快！”

    “不必了，由大人管也一样……”拱手施礼，周文龙飘然离去。太恶心，也太血腥，带面目可憎的头颅随行，简直有损儒将风度。等儒者追上，回望洞口，低声详询，“小儿是否交代宝藏所在？以其狡诈性格，想必不会和盘托出吧？”

    “小儿告之，入口在大殿右侧第五根廊柱下，但小民觉得，未必为真……”咂咂嘴，儒者悄笑，“不过可以肯定，宝藏就在万兽苑，到时只须试掘一下即能辨明真伪。无论在哪，小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出，我们迫切需要这批财宝。”

    刚奔至入口，没等年轻小将跃上马背，山谷上空猝然飞出一连串响箭，报警声此起彼伏，“敌兵……大批敌兵出现，我们的兄弟还在山岭西面，快去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