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会师撒马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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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身后莫名转向的追兵,吓破胆的摩诃末连连催马,只恨胯下坐骑没长翅膀。随行的将士同样失魂落魄,布防如此严密,但该死的蒙古人居然在无声无息中绕至柏克黑拉城左侧,一举切断增援通道,也太匪夷所思。一路风声鹤唳,一路草木皆兵,等跑回撒马尔罕,人马也寥寥无几。惊魂未定,返回皇宫的胖苏丹一屁股坐下,半天也没回过神。一大帮女人蜂拥围上,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当然得不到任何答案。宫殿外,跪满一地的众大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既不敢高语,也不敢动弹,更不敢主动求见,一个个战战兢兢等待主子发话。
初夏的风儿乍暖还凉,气温适宜,但众人额头的汗珠却争相奔涌。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吭声。当初共同力谏坚壁清野拒敌,可如今证明毫无作用,主子自然没错,可总得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主子原本厌恶听坏消息,盛怒之下,谁敢担保会发生何事?
一名武将实在耐不住,小声嘟囔,“都怎么了?一个个如丧考妣,怕什么,蒙古人也不是神,只要我们应对得当,照样能反败为胜。在撒马尔罕集中全部兵力,跟蒙古人来一个决战,我就不相信打不赢他们……”
“大人,决战已经发生,我们倾尽全力沿色尔河部署层层防线,可结局如何?沿途城池被相继摧毁,柏克黑拉一样沦陷。扎兰丁王子疲于应对,根本顾不上我们,凭眼下捉襟见肘的兵力跟蒙古人决一死战,只怕输得更惨?”一名老臣低声搭话,语气伤感无比,“唉,天不佑我呀,这么多人,却奈何不得那帮野蛮之众。任由其烧杀抢掠,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毫无办法,我花刺子模骑兵的威风又到哪里去了?”
“该死的海尔汗,真死有余辜,为那一点点财货,却害我花刺子模国陷入腥风血海……”人群中飘出一声低吼,“该杀——”
“错,大错特错,即便海尔汗不发难,蒙古人照样会找到理由对我开战,最多时间长短而已。听闻铁木真野心勃勃,迟早染指西域,攻陷西辽之目的非常明确,以便接近我边界。伺机窥探我布防,寻找漏洞,随时对我发动攻击……”默默摇头,老臣一语道破天机,“要怪只怪我们对蒙古人毫不了解,而蒙古人对我却了如指掌,所有的兵力部署均被其掌握。观其进攻策略,分明锁定我们的死穴,如何不败?”
皇殿内,众嫔妃哭的哭,喊的喊,更有甚者直接吓晕。周围的鼓噪声如同苍蝇一般,越听越心烦,哭丧脸的胖苏丹不由得勃然大怒,“滚,都滚下去,谁再敢啰嗦,直接斩首!”无名火总得发泄,扭曲的婴儿脸微微抽搐,冷漠的命令让众人胆寒,“来人,将所有拥护坚壁清野的人拿下,不,直接推出去斩首——”
人头纷下,血水染红刑场,羔羊般的文臣武将几乎被斩杀过半,余者人人自危。好不容易熬到主子法外施恩,如释重负的大臣们赶紧溜之乎也,回家收拾细软,安排家眷退路,胆怯者干脆弃官逃亡,死心塌地者做好为国捐躯的思想准备。皇城被恐怖笼罩,人心惶惶的百姓四处打听,得知的结果五花八门,但只有一条非常一致——蒙古人要杀来了。
三个蒙古图曼向色尔河正面防线猛烈进击,每侵入城镇,统令迁出军民,加以选择分组。幼儿及年轻妇女遣向蒙古本上为奴仆,专技工匠则供劳役于军中,余下的人均予拘禁,逐次予以杀戮,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被血腥屠杀吸引,面对蒙古人飘忽不定的攻击,防守色尔河的花刺子模正面军顾此失彼,随着柏克黑拉城陷落,被围歼的威胁猛然增大。被迫放弃防线,狼狈混乱的大撤退如火如荼,众多守军争先恐后逃离危险处境。机会难得,猎犬般的蒙古人岂会放过如此良机,三个图曼同时出动,运用熟练的穿插包围,将全体溃兵集中歼灭于仓皇撤退途中。
主力兵败的消息不胫而走,花刺子模国全境陷入彻底混乱状态。退守撤马尔罕的摩柯末做困兽之斗,倚仗城池坚固且易守难攻,犹在各地动员军队,并下令让据守碱海西侧乌尔特城的王子扎兰丁率兵支援。
夏天在鏖战中悄然来临,恐怖的气氛越来越浓烈,惊恐的花刺子模人苦苦等待胜利的消息。愿望虽好,但无情的现实彻底击碎了梦想。到处战火纷飞,疯狂的杀戮无止无休,蒙古人只管抡开战刀,杀一个昏天黑地。死城一个接一个出现,血流成河的场景累见不鲜,昔日强悍无比的帝国在蒙古人的屠刀下战栗。
一路摸索前进,一路谨慎万分,尽量避开重兵拱卫的城池,勇士团披星戴月赶路。屠夫凶名已传遍花刺子模全境,路上偶遇的溃兵基本不予抵抗,直接投降以求保命。也不多废话,周文龙只挑选出三名降将充当向导,对余众一律放行。儒者心思缜密,发给降兵一纸公文,以证明归降,至于其日后命运,全凭天意。
在降将的指引下,取道不加设防的小渡口,勇士团秘密渡过阿姆河。溯河而上,一行人马风雨兼程赶赴拔汗那,一路打探,一路绕行,近半个月后才成功抵临目标城堡郊外。大战尚未波及至此,到处一片宁静,栖身荒凉古堡,向四个方向均派出侦探骑兵,无可奈何的小将暗自发愁。
大好消息很快传回,花刺子模主力已奉命回防皇城撒马尔罕,一支被击溃的蒙古骑兵正转战于拔汗那以南地域,人数不到一千。大喜过望,小将即刻下令撤离荒堡,跟在回防的敌方主力之后,秘密寻找义父踪迹。
功夫不负苦心人,派出的探马终于在阿姆河上游的大片丘陵间发现正被地方守军围困的蒙古骑兵,形势危在旦夕。兵贵神速,勇士团连番换马,使出飞毛腿的功夫,一夜间赶至激战的战场。登上高岗瞭望一会,也顾不上疲惫和了解战情,红了眼的小将下令展开进攻。
儒者到底心细,悄声劝阻,“驸马爷,我们对敌情一无所察,仅凭不到千余兵马,只怕不仅救不出贵义父,还会导致惨重伤亡?”
“仙师,文龙当然明白,但眼下情势危急,稍有犹豫,义父的性命可……可就……”焦急不已,小将几乎哭出声,“迟疑不得,万一……万一义父遭遇不测……让文龙如何……”
“也罢,干脆拼了……”眺望空地中混战的诸多人团,儒者冲大弟子招招手,“古鲁安,你带上全体重伤勇士沿那条主道来回奔跑,充当疑兵,声势闹得越大越好……”指指山岗右下方的空荡大路,“过去的时候千万注意了,别被敌军察觉,等踏上大道才开始呐喊。”
“徒儿明白!”挥挥手,古鲁安沉声下令,“负伤的兄弟们,随我走,快——”
主仆默契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焦心的等待中,随着呐喊响起,进抵前沿的勇士团冲出隐身的树林,向包围圈发起强攻。进攻模式基本不变,但更为大胆,人马一分为五。徒单克宁带上猎户团,耶律迪烈率领降将团,土拓儿统领原金国兵将,小将亲率勇士团余部,蒙古主将带领近七百将士作为主力殿后。
五支精锐骑兵,如同五把利刃,趁夜色旋风般杀入战团。攻势凌厉无比,倚仗凶悍的战斗力,相互呼应的五支小分队迅速撕破严密的包围圈。大道上,尘烟滚滚,来回奔跑的负伤勇士豁出全力,一个个几乎喊破嗓子,“兄弟们,快,包围这群敌兵,别让他们溜了……”
不曾提防,也抵挡不住突然杀入的不明骑兵,更兼外围呐喊惊人,围攻的本土守军被迫让开通道。率部突入阵营,挥舞镔铁长枪,见神杀神,遇佛屠佛,凭借无敌神功,年轻小将一举穿越重重围困。看清奋力拼杀的熟悉身影,一声怒吼吓得迎战对手一哆嗦,“义父,我来了,吖——”
枪影飘飞,血花簌下,一招漫天花雨将敢于挡路的对手刺落马下。催马疾进,从斜刺里对围攻义父的三名番将发动突袭,“义父别慌,文龙来也,看招——”
尽抒猿臂,一杆长枪如同出洞灵蛇,迅雷般直取惊惶张望的黑衣番将。枪影飘忽不定,崩开迎击长矛,一枪刺透对手胸腔。泼刺刺倒撞下马,血人般的番将眨眼消失在纷乱的马蹄下,不知所踪。不停不歇,高举滴血长枪,颤动的枪花直奔正面敌将面门。
压力骤减,舞动弯刀,神箭哲别倾尽全力迎敌。成功格开右侧番将刺出的兵器,人随心动,心催刀舞,闪电般砍断对手右臂。一声惨叫,番将瞬间失去平衡,倾斜的身体被弯刀连续贴身照顾。人倒,马惊,血花漫天飘洒。
麻利放倒正面敌将,小将飞马冲上,挥舞长枪,替义父挡住困兽犹斗的众多敌兵,“来人,保护千户长大人,兄弟们,一定要全歼这支羊群,冲呀……”
个个以一当百,人人奋勇拼杀,彻底搅乱战局的探马先军一鼓作气对敌军展开追歼。夜黑黑,人心惊惶,也不知道对手究竟有多少,损失惨重的花刺子模本土守军兵败如山倒。生恐被全歼,急于奔命的将士作鸟兽散,狼奔豕突中,被反包围的部分残军索性投降。
也不敢久留,哲别派人找回杀红眼的义子,收拢兵将,召回充当疑兵的伤勇,带上降兵趁夜撤离血腥无比的战场。在降将的指引下,会合一处的人马剑走偏锋,抄近路追赶奉命支援撒马尔罕的花刺子模主力军。
狂奔中,天色终于放亮,疲惫的兵团也进抵阿姆河上游曾发生激战的渡口。众多尸骸早被移走,但干涸的大片大片血迹依然触目惊心。环视兵败战场,痛不欲生的神箭哲别捶胸顿足,“都怪我,全都怪我,没有及时察觉变化的敌情……我……我真该死……”
“义父,这不能怪您,以五千骑兵深入敌后,却被无数敌军追杀。能带一千勇士杀出重围,您已经尽力……”倾听儒者翻译,极力宽慰,小将缓缓摇头,“父汗此举摆明把这支骑兵当成诱饵,孤军深入,死伤在所难免,应该不会降罪。”
“嗐,为父一生征战,尚未遭遇如此惨烈败局……”陷入深深自责,哲别暗暗擦泪,“文龙,你麾下战损如何?如今的战局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们的战略目的达到没有?”
“回义父,我勇士团尚无人阵亡,如今战局已明朗,花刺子模人全线退守撒马尔罕,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战略目的全部达到,沿途城堡已被彻底摧毁,后方无忧,一举踏平花刺子模全境指日可待……”恭恭敬敬回话,小将悄步靠近,“不知义父受伤没有?请让孩子仔细检查一遍……”
“为夫虽老,但也尚能杀敌……”活动手脚,装出轻松模样的哲别大笑,“有你在,为父哪会受伤呢?别担心,哦,围攻撒马尔罕的战斗即将打响,我们必须尽快赶赴城下,参与大军作战。”
“义父,我勇士团以及您和您麾下的骑兵绝非用于攻城,作为尖刀,理应执行特殊任务……”展眉一笑,小将低声献计,“不如这样,我们直插撒马尔罕后方的‘忒耳迷’渡口?截死胖子退路,即便达不到目的,也能阻碍其顺利逃窜的速度,利于我大军尾随追袭。”
“死胖子?哦,苏丹王,嗐,文龙呀,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奈的目光投向一无所惧的义子,哲别苦笑,“你知道‘忒耳迷’附近有多少敌军?尤其渡口,布防的兵力应该不会少。死胖子虽蠢,但逃窜的本领较之屈出律更胜一筹,对逃生通道一定设下重兵,绝不会让我们抢占。何况,没有大汗谕令,我们不可擅自行动,以免打乱大军的进攻部署。”
“义父,可文龙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何随机应变迎敌由我们说了算……”倔强的脾气导致小将继续发表惊人之语,“大军一旦完成合围,撒马尔罕指日可下,追敌任务非我们莫属,何必等待命令而丧失战机?死胖子肯定认为撒马尔罕不会被轻易攻下,一旦城破,势必仓皇逃亡。众多嫔妃以及其母后肯定随行,还有收刮的金库等等,若成功截获,岂不可以将功折罪?”
“嗐,果真有勇有谋,为父没看错人……”郁结的心病随着义子的张狂之语烟消云散,如释重负的哲别压低嗓音,“也罢,听你的,但须如此……”贴耳嘀咕一番,父子二人爽朗大笑,命令随即下传,“找处宿营地就地歇息,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哈哈!”
安心休憩一晚,按预先定下的对策,神箭哲别率先起程,率领所有蒙古兵将和部分勇士渡过不设防的阿姆河,抄近路,走荒野,飞跃丘陵,以最快速度直插撒马尔罕后方。周文龙率金国兵将带上降兵和充足的备马渡河后,沿敌军主力走过的道路飙风般疾行,昼夜不停赶赴撒马尔罕。
路漫漫,人心似铁,蠢蠢欲动的金国兵将中有人在暗暗等待报仇机会。一路迎战数不胜数的的溃兵,鲜血染红战刀,人,渐渐变得麻木。
夜,散去了所有的浮华,把怜悯肆意挥洒。可蒙古人毫不领情,依然高举屠刀,把宁静的西域大地化为滔天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