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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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战国时,宋国有两个商贾。”这是标准的战国故事开头,主角不是宋国人就是楚国人,而且多半是带着蠢萌属性,比如守株待兔、揠苗助长、削足适履……
“这两位商贾发现了一处铜矿,于是以河为界,各自找人发掘。河东商人给人很低的工钱,仅仅够工人吃饭。至于挖出来的铜,都被他做成钱,藏在自家地窖里。河西的商人则不然,他给工人的工钱非但够他们吃饭,还让他们有多余的积蓄,存个两三年就能娶个老婆。后来啊,他还给工人涨工钱,好叫他们生儿育女。”
程宰道:“这是义商。”
徐元佐笑了笑,继续道:“过了五十年,铜矿挖完了。河东的商人积累了满满一屋子的铜钱。河西的商人却只存了两箱铜钱。河东商人就问他:‘你我平分这个铜矿,为何你只存了这些钱?’河西商人带他到了窗口,指着外面的城镇道:‘那些都是我的钱。’原来他有钱之后,就开酒楼,开饭肆,开书院、开女闾、买卖田土地皮……整个镇子都是他投资的产业。”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这个镇子,镇子有了城墙,成了城池。矿工的后人住在城里,每日在城中花钱开销。河西商人的子嗣分开经营生意,各个家财万贯。而河东商人呢,诸子分家之后,坐吃山空,很快就沦为皂隶了。”徐元佐端起酒杯:“唐行也是一样,当初在此经营木行的唐家,现在在哪儿呢?”
程宰这才从故事中清醒过来,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留给子孙一个聚宝盆,总比留一屋子死钱强!”
人口就是生产力和市场。
人口越多。地方也就越繁荣,商人也才能赚更多的银钱,享受更好的生活。然而如果只是一心杀穷鬼,无异于杀鸡取卵,非智者所为。尤其是在自己的家乡,根本所在。说不定哪天还要靠乡亲们武装暴动保护自己呢,当然是用均富卡好过用均贫卡。
徐元佐讲完了故事,又道:“另外还要麻烦伯析兄,在郡城也请给我置办一处私宅。不需要太大,只是我平日宴请亲近朋友的小院子,关键是幽静,水陆交通方便。”
程宰知道大家族总是有各种勾心斗角的事,只要有条件的,都会在外面置一处房产。不过以前这种情况多发生在惧内男主人身上。徐元佐这个年纪肯定不是为了养金丝雀。
“只管包在我身上。”程宰欢快地应承道。
——友情值+1。
徐元佐端着酒杯,遮住了自己的笑容。
酒筵之后,徐元佐到客房里消息。想必程宰知道有家客栈的卫生标准,生怕徐元佐嫌弃,整个客房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新买的蒲席擦了又擦,保证一根翘刺都没有。
徐元佐进去之后,又有两个侍女为他赶了蚊子。放下蚊帐,这才熄灯退了出去。
远远看到客房了的灯灭了。侍婢出来,程宰才拉了儿子去书房说话。
“你今日太不叫人满意了。”程宰劈头盖脸训斥道。
小程名中原,字子荣,当下不服道:“我已经小心陪坐了,连句话都没说过。”
程宰咬了咬后槽牙:“就是这点可恶!我叫你出来陪席,难道是让你当个木偶人的?不抓着机会好好奉承他。你日后怎么接我衣钵!”
“我……”
“你什么你!你知道为父这些年是靠什么养家的么?”程宰恨其不争。
“父亲自然是靠本事……”
“靠屁的本事!”程宰打断儿子的话头:“为父靠的是面子!面子!徐敬琏为何叫我去买宅院?为何肯掏钱跟我合伙做书院?那是给面子!你若是真觉得自己本事了得,大可以去考进士做官。考不中进士做不得官,就好生把自己放低些,时刻谨慎自己的态度!”
程中原垂下头,道:“儿子省得了。”
程宰这才松了口气。道:“你对他的怨念,别说他了,就连我都看出来了。这个心病是怎么落下的?”
程中原颇为委屈,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人知道呢。他道:“我辛辛苦苦考试,结果叫大宗师黜落了……他不过就是出身好,写了篇不温不火的策论,还不是在咱们松江的考场写的呢,大宗师却给他案首。”
程宰对于儿子的院试失利也挺憋屈的,摇头叹道:“出身、运气这都是人家实力的一部分,不能不服。你若是在这上面耿耿于怀,只能证明自己器量太小。要想成大器,就该着眼自己身上,看怎么增加自己的实力。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你成不了第二个徐敬琏,但是可以成为徐敬琏身边的红人啊!这不也是提升自己实力的一部分?”程宰道。
程中原拉不下脸:“对着个比我还小的人喊叔父……有些丢人。”
“有这么个叔父,就跟他有徐阁老那样的爷爷,都是实力。”程宰道:“你若是看不透这点,为父也只能罢了念想,我家也就到此为止了。”
程中原听出了父亲语中落寞,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程宰这才点了点头,叫儿子早点去休息。他心中还记得徐元佐跟他说捐监,自己表明没有门路之后,徐元佐却不接话,显然是自己面子还不够大,不配动用徐家的政治资源。不过这也难怪,才合作了多久?
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嘛。
程宰松了口气,也回房去睡了,脑中又筛选了一遍徐元佐之前要找的讼师。这事估计要比买宅院更重要,必须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所选的人也必须合徐相公的脾胃。
——还有什么能为徐相公做的呢?
程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不禁琢磨开来。等他回过神来,窗外已经蒙蒙发亮,后院也隐约有仆人起来点火烧水的动静。
“老爷,今日是仁寿堂的例会……”长随在窗外唤道。
程宰猛然坐起:是了,仁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