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层染不否认自己受到指派，但是拒绝透露详情，“别人我不知道，最初的四名异人肯定都有来历，我不能第一个暴露，权当是保留一点尊严吧。”

    胡桂扬没有追问下去，拱手笑道：“你已经帮我一个大忙，多谢。”

    “有一件事请胡校尉相信，无论我听从谁的命令，对胡校尉绝无恶意，恰恰相反，我接到指示，尽一切可能协助胡校尉，只要你肯相信我。”

    “迄今为止，只有你对我过实话。”胡桂扬轻叹一声，“异人个个功力高深，还以为你们不屑于谎。”

    “成为异人的最初一两个月，我们的确不屑于谎，可人群比神力更强大，很快我们就得到教训：无论你有多深的功力，想活得好就必须遵守规矩。”林层染顿了顿，“规矩有两根柱子，一根是权力，一根是谎言。”

    “你不谎，所以你一定攀上权力这根柱子了？”

    林层染大笑两声，“胡校尉慢慢猜，还有事吗？”

    胡桂扬摇摇头，“不打扰你休息了，祝大家都睡个好觉。”

    林层染拱手告辞，“请胡校尉将金丹看得再重要一些，务必留好。”

    胡桂扬笑了笑，他现在只想睡觉。

    他是被桌面上的一阵摩擦声闹醒的，困惑地睁眼，看到花大娘子正在桌上摆放盘碗，怎么都不满意，不停地挪动，发出阵阵噪声。

    胡桂扬将被子盖紧，“花哥没吗？我今后去前院吃饭。”

    “了，我没同意。”花大娘子坐下，看样子就是要吵醒胡桂扬。

    “你没同意？”

    “你跟异人是一伙的，就该留在后院，跑到前院干嘛？我好不容易将人招齐，你想再给吓跑吗？”

    “我有那么可怕？而且我不是异人，也不是一伙的。”胡桂扬笑道。

    “你以为自己嬉皮笑脸的就不可怕了？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你？”

    “怎么的？”

    “哼哼，你早就死在山里，回来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哈哈，有像我这样贪吃好睡的行尸走肉吗？”

    “我知道你贪吃好睡，外面的人谁还来特意看你啊？传言就是传言，有人当真，你就得避讳一些。”

    “好吧，我不去前院，免得吓人，早餐有什么？”

    “跟平时一样，一碗米粥，一盘腊肉，一盘鸡汁豆芽……”

    胡桂扬听得口内生津，却不好意思起床，笑道：“我吃得快，一刻钟之后你再来收拾吧。”

    花大娘子点头，仍没有离开之意。

    “你还有事？”

    “我促成你与公主见面，你还一直告诉我见面的情形呢。”

    “呃……抱歉，因为实在没什么可的，楼驸马遇害一案比我预料得要简单。”

    “既然如此，为什么公主会派人传信呢？”

    胡桂扬立刻坐起来，大被裹身，“信呢？”

    “口信，在我心里。”

    胡桂扬等她下去，花大娘子却闭口不言，胡桂扬只好笑道：“立功必赏，你立的是大功……”

    “少来这套，我看在孙二叔面子上才来赵宅，等你成亲之后，自然由新人主持家务，我立刻就走，该有的工钱我一文不会少拿，用不着你的‘赏’。花家虽非巨富，却也有田有屋，不缺你的几两银子。”

    胡桂扬明白过来，端正神色——可是披着大被，再怎么端正也严肃不起来，“花大娘子顾念旧宅，当我是自家兄弟，才肯过来帮忙。那我跟你实话，我从公主那里没问出线索，但我请她帮我一个忙，她同意了，我们都发誓，谁也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

    花大娘子这才露出微笑，“这就对了，公主传口信，请你耐心等待，千万要提防人暗害。”

    “就这些？”

    “嗯，‘人’是指李嬷嬷吧？”

    “是她。”

    “嘿，这位李嬷嬷可不简单，一名乳母而已，将公主管得跟囚徒一般，别是皇帝的女儿，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受不得啊。”

    “从她骂人的架势上就能看出来。”

    “公主很关心你啊。”花大娘子还是不肯走，“听公主是位美人。”

    “屋子里黑，我没见着她的样子。”

    花大娘子一皱眉，“你也太大意了，万一那是别人假扮的公主呢？”

    胡桂扬想了一想，笑道：“应该不会，当然，如果是假扮，我还真看不出来。”

    花大娘子摇摇头，“公主性格怎么样？都她温柔娴淑，可她毕竟是公主，自幼生活在帝王之家，脾气未必有传的那么好。”

    “你问这些干嘛？”胡桂扬有点警惕了。

    “还不是为你着想？你若是当个驸马倒挺不错。”

    胡桂扬苦笑道：“朝廷挑选驸马要求极高，必须是家世清白的青年才俊，我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而且宫里最重名声，还从来没听过公主改嫁的事情，楼驸马死了，公主只能一直守寡。”

    “规矩是人定的，就不能破例一次？”

    “花大娘子，谢谢你的关心，但这件事成不了，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好吧，娶公主是有点困难，我再想办法。今年你能升官吗？百户做不了，起码争取一个旗、总旗也好。”

    “一点机会也没有。”胡桂扬摇头道。

    “麻烦，跟义父一样不求上进。现在的赵宅究竟属于谁？”

    “被石桂大买下之后献给西厂，现在算是暂时借给我用，异人搬走，我就得搬走。”

    “真是麻烦，你总有个家吧？”

    “有，史家胡同二郎庙旁边的一所宅子，三间房。”

    “更是麻烦，你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优点？”

    胡桂扬又想一会，笑道：“我觉得我长得不算太丑。”

    花大娘子眉头拧到了一起，打量胡桂扬几眼，“你若是能管住自己的嘴，倒也还能看得入眼，但是这没用啊，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特意跑来看你一眼？对了，提醒你，客人就是客人，只要住在这里，我就好好招待，谁若是想当主母，我可不同意，甩手就走。”

    胡桂扬苦笑道：“你可太高看我了，一会是公主，一会是异人，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咱俩都有掉头之忧。”

    “在外面我不会乱。你在西厂应该挺受重视吧？”

    胡桂扬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点“优点”，“还可以，经常有人我是厂公的得力爱将，否则也不会让我安置异人。还有，西厂有一个临时设立的枪药局，十几个人都归我管。”

    花大娘子露出笑容，“这还差不多，再有这种事情，早让我知道。行了，你快吃饭吧。”

    “多挑几家，模样、性格都要最好的！”胡桂扬大声道，希望能让花大娘子多费些时间，到时候他找理由拒绝就是。

    花大娘子挥下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桂扬立刻穿衣穿靴，粥已经凉了，几样菜味道不错。

    一刻钟之后，过来收拾碗筷的人是花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娘了，胡校尉不能总去前院，我还是得来后院。”

    “今又有异人瞪你了？”

    “没有，现在还早，他们都没出门。”

    “那你怕什么？”

    “我怕他们突然发疯。”

    “住了这么久都没人发疯……”

    “谁没有？”花哥双眼瞪得更大，“原来只有四个异人的时候还好，现在几乎每都有异人发疯。”

    “瞪你一眼、大声话可不算发疯。”胡桂扬笑道。

    花哥压低声音，“我知道，我们几个给异人送餐，放在门口敲下门就走，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收拾。有异人会省下一顿饭，也不提前，做好的饭菜放在门口没人动。”

    “这就是你所谓的发疯？”

    “听我完啊，有胆大的人贴在门口听房里的声音，结果听到异人在哼哼。”

    “哼哼？”

    “就是得病之后身体很疼的那种哼哼唧唧，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光听声音就觉得他会杀人，这不是发疯吗？原先这种事情很少，现在住进来的异人太多，就几乎都有了。”

    “异人没有发疯，他们本来就是病人，你别进屋就好，不必害怕。”

    “好吧，花家就我一个儿子，我可得珍惜自己的命。我娘了，再过几年就给我娶媳妇儿，成亲之前我哪也不准去，必须留在她身边。”

    “呵呵，你娘真是一副操心命。”

    “可不是。”花哥端着托盘离开。

    胡桂扬今不想出门，去前院与韦瑛打个照面，表明自己没有私自出宅，然后又回到后院。

    关木通迎上来，赔笑道：“这两又来几位异人，我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我叫过来让胡校尉见一面吧？”

    “不用，反正他们早晚要服食金丹，到时候自然会见面。”胡桂扬不打算结识更多异人，“对了，既然异人多起来，最好每间房的门上都贴自己的姓名，以免走错，我找人也方便。”

    “好主意，我马上就弄。”

    胡桂扬决定将异人服丹与不吃饭的时间都记下来，看看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看上去这将是无聊的一，可是午时过后不久，花大娘子又来了，送来一壶茶，放下之后却不肯离开。

    “午饭吃过了，亲事由你做主，还有什么事？”

    “三十九回来了。”

    “出门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他想见你。”

    “那就来吧，赵宅归他所有，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不行，他要私下见你，是有重要的事情。”花大娘子停顿一下，“我猜他遇到大麻烦，需要你的帮助。”

    胡桂扬想不出什么麻烦还能比自己手里的这一桩更大，更想不明白石桂大怎么会突然向自己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