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前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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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薇被拉美西斯带到了王宫里一处豪华的居室,一进门,就被轻柔地放在了铺有华丽薄毯的地面上,法老一个手势,门口的两个卫兵就拜了一礼,一人一边,开始关门。艾薇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法老身后的大门被“轰隆”一声合拢。那一刻,她脑海中骤然出现了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情节:一个无辜的少女在密室里,无助地看着连环杀人凶手将门关上,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一种强烈的受害感不能控制地占据了她的心。顿时,她从刚才大厅里百味杂陈的震惊与迷茫中恢复了过来,以一种本能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和……逃跑的路线。

    这居然是一座暧昧的寝宫,华丽而柔和的摆设,昏暗而精致的灯饰,还有那张奢侈的、柔软的、巨大得不真实的床。床哦!她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另一个方向移了移。幸好拉美西斯是把她放在地上而不是床上,这次进宫她手上可什么道具都没有带。

    她还在将注意力放到周围的环境之上,年轻的法老却没有等着她做出正确的判断,当她注意到时,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跪坐在她前方的地面上,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仿佛要将她的骨架碾碎一般地用力。在她惊慌失措之时,他宽厚的双唇覆到了她冰冷的嘴唇上,带着复杂的情愫、带着难言的心境,他吻了她。深深地、炙热地、带着一腔几乎要将她燃烧成灰烬的感情。

    那一刹,她不再想着其他的事情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一件她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原来他并不是冷漠,那一切只是一个用来掩盖这难以明述的心情的外壳。

    艾薇轻轻地推推他,却没有那么激烈地反抗,她也知道依照他以前的性格,这种反抗是没有用的,况且,她也怕自己过分的举动会引起更难控制的局面。她只希望,他不要冲动地做更过分的事情……但,拉美西斯并没有对她的行为置之不理。他慢慢地结束了这个深刻的吻,然后放开了艾薇,帮她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的拥抱弄乱的衣服。

    艾薇受宠若惊般地看着他。

    他温柔地把她揽进了怀里,将头垂下来,深棕色的头发,轻轻地落在了艾薇的肩上。他贴近她的耳朵,宛若呢喃地轻轻说着:

    “我猜你为什么走,猜了五年。”

    什么……

    “我懂得如何带兵打仗,我明晓如何治国丰仓,我善于建造宏伟工事,但我不懂你……我猜不懂你。”

    “或许我太粗暴,惹你厌烦,那我不再强迫你;或许我太莽撞,不懂体贴,那我学会温柔;或许众臣不能接受你的身份,那么我设计让他们赏识你;或许我不该迎娶妃妾,那么我就从不宠幸她们;或许我不该送你那个手镯,那么我就毁坏了全国所有的蛇形黄金镯。你还……走吗?”他连贯地说着,就好像这些话已经准备了一百年,就是为了问她这一个问题。他又快速地说着,就怕自己的话一停,她就又走了,连问这个问题都来不及。

    你还……走吗?

    他的声音竟然带有了几分沙哑。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他那样一个万人之上的人口中吐出来……难以置信,难以置信!眼前这过分的温柔与曾经那无理的强求,根本无法联系到一起。而更难以置信的是,艾薇感到自己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仿佛从内而外地猛烈敲击着自己的情感。眼圈在那么一瞬间……红了。她连忙摇摇头,轻轻将他推开,脱离了他靠在自己肩上的身体,脱离了那暧昧的距离,“先,先别说这个,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被推开的人低着头,嘴边扯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好像在笑自己的执著,自己的痴心,换来的就是被她冷冷地推开……那种笑,若隐若无,带着几分让人觉得心痛的绝望,然后这一切就又被那冷漠的表情掩盖了。“那个时候,就知道是你了。”他淡淡地叙述,“吉萨自治区,穆莱村附近,那个所谓的‘艾微’与我初识的小山丘上。”

    “不可能!”艾薇想都没想就反驳了。

    “你会说不可能,是因为你没试过五年来的每一天,都在想同一个人。”他淡淡地说着,冰冷的语调中包含了一丝微妙的情感。他看了一眼艾薇,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思念、欣喜、哀伤,甚至痛苦,“我只是不敢承认那就是你……一直都不敢,但我发现,我关心你,我希望你现在就在我身边的情绪远远大于我那自私的想法。”

    自私的想法是什么,他却没有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艾薇语塞,脑筋变得一片混乱,不知所云。她的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小小的关节几乎泛白。

    拉美西斯轻轻地将她紧握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摊平放到自己掌心里。

    “你那双眼睛,骗不了我的。如同天空一般清澈,如同晴海一样悠蓝。这个世界上我见过最美丽的眼睛,你的眼睛。透过它们,我就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奈菲尔塔利的眼中映出的自己……我知道是你。”

    他流畅地说着,但那些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然后他话风一转,自然地说:“以后你住在这个房间,有什么不满意就告诉我。”

    狡猾,不问她是否愿意,不问她是否想要,好像理所当然一样,让她呆在王宫,呆在他身边。五年不见,他甚至不问她为什么没有变化,不找她确认她是否就是奈菲尔塔利,笃定、霸道地做出自己的决定。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过在这个时候,她还是要留在这里的——住外面和住里面都是一样的,其实住在里面,还可以更方便一些。艾薇想了想,说:“我要一个人住这个房间。”

    “可以。”出乎意料的爽快。

    “布卡要搬到宫里来贴身跟着我。”

    “布卡?”拉美西斯皱了一下眉,“……孟图斯的弟弟,可以。但你们不能住一起。”

    当然,艾薇白了他一眼,继续讲了下去。

    “我要按照现在自己的打扮,一样出席你们的重大国政、军事会议。”这个……真有点过分了。艾薇没说完就有些后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坚定地拉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已经是埃及的法老,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如果是合理的,那么你要一,我给二;即使你要的是不合理的,我一样可以作一个不明事理的君主,满足你。”

    艾薇心中暗叫不好,这样的表述,就好像在暗示她:我给你所有一切,只要你留下来。

    过了五年,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大吼大叫的小孩子了。他懂得更聪明地顺应她的习惯,更温和地表达他自己的意思。但中心思想却仍旧很明确,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他仍旧委婉地、智慧地,重复了同样一个命令,一个几年前就被他吼出来的命令。

    留下来。

    其实就是留下来。

    说了再多,还是要让她留下来。

    奈菲尔塔利可以留下来,因为艾薇现在还必须留下来。

    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她要违抗这个命令,那个时候……究竟该怎么办呢?

    望着眼前那双真挚的琥珀色双眼,她的心……竟然隐隐痛了起来。

    布卡双手紧握成拳,弯着腰,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赌气一般不抬眼看前方站着的少女。

    “到底有没有头绪了呢?”少女金色头发,水蓝色眼睛,身着朴素的白裙,脸上的皮肤比身上的稍微暗淡一些,但仍可一眼让人辨认出她的独特相貌。此时她站在布卡眼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在赌气的少年,轻松地问着。

    “……”布卡不语。

    “这事关法老的生死存亡,你别不说话呀。”

    “……”

    “喂?怎么了?”

    布卡索性把头撇过去,就是不理睬艾薇。艾薇见状,心里不禁来了脾气,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让他抬起头来……其实,布卡虽然年纪尚轻,但是他的个头比艾薇却高了不少。此时与其说艾薇拉着他的脖领让他抬头,不如说是拉着他的脖领让他低头看着自己。场面确实有些滑稽。但她依旧理直气壮,气势汹汹地道:“你不是西塔特村的勇士吗?你不是想为法老效力吗?现在你表现的机会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布卡被她拽着,无奈地看着她,但只过了一分钟,等她一说完,他又把头拧到一边去了。

    “喂!”艾薇真的有些生气了,她狠狠地推了布卡一下,松开了拉着他衣领的手。

    算了,这个小孩怎么了!她气嘟嘟地走开,本来以为这是双赢之计,他既帮助了她,他又可以得到法老的赏识,如愿以偿地加入禁卫军。却没想到,他居然莫名其妙地闹起了情绪……若是平常,或许她会花些工夫劝他,或去揣测他的心思。但现在,幼狮像上的莲花纹章快成了她的心病,她无时无刻不在考虑这个问题,她要找到这个答案,她一定要抓出幕后的那只黑手,她无暇顾及其他。

    但是奇怪了,布卡并非这样莫名情绪化的人啊,艾薇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艾……奈菲尔塔利殿下。”

    他终于开口了!艾薇一听他这样叫自己,心中立刻明白了大半。她立刻板起脸,翻了他一个白眼,“滚滚!”

    “奈菲……”这次没等他叫出来,艾薇就几步跑回去,抓着他,让他把后半句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我告诉你布卡在想什么吧!”艾薇快速地说着,脸上带着几分怒气。可看着布卡愣住的表情,她又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好笑。早点儿开口就好了,其实他的心思可真简单,小孩子一个,“布卡在想,艾微这个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本来是这么好的哥们儿,居然二话不说就成了那个什么奈菲尔塔利,把布卡给彻头彻尾地耍了!”

    布卡呆了。艾薇尽全力板着脸不笑出来,“我说得对不对?”

    布卡点头,又摇头,又想点头……然后他终于垂头丧气地说:“算了!说不过你!”他轻轻地把艾薇拉着自己衣领的手松开,“毕竟是在这么露天的场合,你这样……再怎么说也不好吧……”

    艾薇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布卡正站在王宫的后园里。这里很靠近冷宫,虽然平常鲜少有人出没,但说不定也会有侍女经过,万一被看到确实是不好,毕竟现在自己也不是“艾微”了,这样和“帝国双璧”之一的孟图斯将军的弟弟拉扯,不是很合礼仪。但至于两个人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本来是在艾薇的寝宫见面,布卡一看到她便赌气般地扭头就走,艾薇跟在后面,一来一去,不知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所以还是你的问题!”艾薇把手抽回来,有点恼怒地小声叫着。

    “怎么又是我不好了?!”布卡委屈地回了一句。就在这时,艾薇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快速地伸出手,一把将布卡的嘴巴堵住,示意他安静,推着他,两个人一同躲到了柱子背面的一块阴影处。

    “又怎么了?”布卡扒开她的手,小小声地问。

    艾薇做出一个“嘘”的动作,身体藏在柱子后面,双眼紧紧地盯住一个往后宫方向走去的黑衣的男子。距离较远,那人还穿着厚重的外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实在难以看清面孔。但是他修长的身材,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步伐,优雅的风度与气质,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艾薇不由得轻轻地说了出来:

    “礼,礼塔赫……”

    这微弱的声音刚刚出口,远处那黑衣的男子就好像立刻听到了,猛地回过头来,看向艾薇和布卡的所在地。艾薇一慌,狠狠将布卡一推,两个人就摔倒在了地上。布卡躺在下面,艾薇压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按住布卡的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中默念着不要被发现。

    从艾薇和布卡所处的位置,到前往后宫的入口中间还有一些矮小的植物,如果两个人趴下,那么从礼塔赫那边是很难发现柱子的阴影下还有人的。只要刚才那一秒礼塔赫没有注意到艾薇就好。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待着,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没有听到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艾薇慢慢地转过头去,小心地望向后宫的方向……好,他不在了,应该是走远了,所以没有被发现吧。她心有余悸地想着,刚才那个人,确实是礼塔赫,他转过头来的短短一秒钟,她看见了……希望没有被发现,直觉告诉她,礼塔赫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况且比非图又那么信任他,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她不想和他交手。她又看了看那边,确认没有人了,这才转回头来。

    布卡的脸一下子映到了自己的眼睛里,吓得艾薇差点一个趔趄翻过去。红发的少年,脸已经涨得和他的头发一样快要燃烧起来了。他呆呆地看着艾薇,处于一种轻度痴呆的状态。艾薇终于发觉自己太过不合于礼节的行为,她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到一边,“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

    布卡懵了一般,呆呆地没有动弹。

    艾薇心急地说:“别发呆了!刚才没有看见吗?”

    布卡依旧嘴巴半张,傻乎乎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艾薇拉住他的衣服,拼命摇晃他,“别浪费时间了!刚才没有看见吗?”

    “我,这这这,你,那个,我……”布卡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艾薇狠狠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布卡不自在的情绪,几乎感染到了她,她有几分恼怒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埃及人是很开放的,况且刚才真的是意外!不要这样,弄得我都尴尬起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布卡的脸涨得像个紫茄子,他尽力集中精神,冲艾薇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你也看到了,礼塔赫为什么会来冷宫?”艾薇目不斜视,认真地问着布卡。

    布卡又懵了,不过也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倒是真的……“我怎么会知道……”

    艾薇又回身望向去往冷宫的小路,奇怪,身为一个祭司,为什么不带随从,自己跑来冷宫,究竟是找谁的呢?住在冷宫的妃子,恐怕也只有马特浩倪洁茹了吧,但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礼塔赫为什么会来找她……说起马特浩倪洁茹,艾薇脑海中浮现了幼狮像上的莲花印章。

    “该死!”她一拳捶在了布卡的身上,吓了还半躺在地上的少年一跳。而她神色凝重,一言不发,还在继续思考着什么。

    该死,思路被局限住了,那块黏土板的主人不一定是幼狮的主人,只要是莲花纹章的所有者都有可能啊!那么亚曼拉、马特浩倪洁茹就都有可能,或者其他能够刻出这个纹章的人也都有可能!但是,自己怎么忘记了,马特浩倪洁茹可是赫梯的公主啊……黏土板这种文书,她一定是会写的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礼塔赫又是……

    “奈菲尔塔利。”

    沉稳而冰冷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身后,打破了她的思绪。她刚想开口说“别吵我”,可下一秒,她立刻意识到了声音的主人究竟为谁,让她生生地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她咽了一下口水,缓缓地转过头去。

    拉美西斯俊美的脸庞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只是此时,他身后还跟着礼塔赫以及若干士兵。

    艾薇心中暗暗叫苦,所谓祸不单行莫过于此吧!

    布卡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战战兢兢地跪在了法老的面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艾微,但现在怎么说她都是法老认准的奈菲尔塔利了。大家都知道法老一向视奈菲尔塔利为珍宝,就连名字都不让别人提一下,更何况现在……简直是百口莫辩啊!布卡偷偷抬起头,看了一下拉美西斯陛下的脸。天,都快沉到地上去了,这就更印证了那些传言。布卡慌张地低下头去,暗暗地想着,这下别说是加入禁卫军了,可以不死就是万幸了!想到这里,身体竟然有些微颤抖了起来。

    艾薇一看布卡的样子,心里就凉了大半。这个傻小子,慌什么啊!这个时候越慌张就越容易让人怀疑。她镇静地抬起头,看向拉美西斯铁青的面孔,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礼塔赫,心中暗暗地诅咒着,不用想,刚才还是被他发现了,但是真没想到他能把拉美西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叫过来,难道法老都是不干活,每天闲着的吗,居然会被臣子随叫随到!

    她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陛下是来看望马特浩倪洁茹王妃的吧?”

    拉美西斯没有说话,只是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和布卡。

    艾薇心里小小地打了一下退堂鼓,她吞了下口水,尽量使语调平静地说:“那么,我就告退了。”

    还好,他好像还没有什么反应。艾薇站起身,弯着腰,低着头,慢慢地往后退去。对,就这样,千万别追上来。啊!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拉美西斯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琥珀色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她,但是却隐隐含着一种令艾薇心慌的魄力。接着,他瞥了一眼布卡,语气冰冷,却不容置疑:

    “把这个男人遣送回吉萨,终身不得离开。”

    话音刚落,布卡的脸就变得苍白。不能离开吉萨,就是一辈子不可能加入法老的五大军团,更别说成为禁卫军的一员了。他如同五雷轰顶,愣愣地呆在那里,一时竟不能言语了。法老身后走上来两位壮硕的士兵,他们拉起了地上的布卡,架着他往外走去。这位西塔特村村长的儿子,身怀绝技的年轻武士竟然难以自主地移动步伐,一动不动地被那两个人往外面拖着。

    艾薇突然觉得一股热流冲上了头,第一次见到布卡的时候,那个拥有火红头发的少年就一直在念叨着要去见法老,要去成为法老的禁卫兵。她知道这一切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西塔特村的村长之子,出色的勇士,他如果不能像哥哥一样成为出类拔萃的优秀军人,他会是多么痛苦、多么失落。

    而这一切,竟是因为她的不注意!因为她让法老的颜面丢了,因为法老的迁怒!

    她破天荒失去理智地用力挣脱着拉美西斯牢牢禁锢着她手臂的大手,但是他的手却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她越挣扎,手臂就越疼痛。

    “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待布卡!”

    而她的抗议却如同蚂蚁撼大树一般微不足道,布卡被越带越远,随着他的身影越变越小,艾薇的眼眶竟然红了起来。一直以来,都是他陪着她啊,这样被带走了,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说不定直到她离开都不行吧!该死,她为什么要回来,她又把一个人的命运改变了,她还要做多少错事呢!比非图的生命、真正的奈菲尔塔利的命运、马特浩倪洁茹的人生……现在,现在竟然连这样无辜的布卡她都……

    她颓丧地挣扎着,竟没有发现眼泪掉了下来。因为自己的无知、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及愚蠢……

    “我要是,没有来过这里就好了!”

    “你说什么?”她几近瘫软的身体突然被拎了起来,一直沉默着的法老突然开口了,他向来淡漠的脸上此时带了几分愠怒的神情。他直直地看着艾薇的水蓝双眸,语气中带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魄。

    艾薇带着几分哽咽地说道:“我说,我要是没有来过……”

    “住口!”话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了,“你是奈菲尔塔利,我大埃及法老的第一个妃子,你和法老的臣民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是看在孟图斯的面子上才没有处他死罪!而你,而你现在……”

    话说到这里,他竟然语塞了。而你,而你怎么样呢……

    他的眼中充满着怒气、迷茫、悲伤……他突然把她横抱在自己的怀里,丢下他身后的随众,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艾薇本能而慌乱地挣扎着,而却始终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想这样,布卡怎么办……思绪纷杂混乱了起来。突然,透过拉美西斯的臂膀,在漠无表情的侍从身后,她瞥见了礼塔赫的脸,那是一丝带有嘲讽和厌恶,但是却又有几分歉意的目光……这微妙的表情让她感到不解起来。

    那是得意?或者是无奈?或者是一种难以说明的……恨?

    为什么?

    而在她还没有理清头绪之前,法老就已经抱着她离开了这令她混乱的场景。

    她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拉美西斯一下子把她扔到了床上,他压到她的身上,用手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疼啊!”艾薇不满地叫了一声,尽力把脸别到一边去。下巴很疼,如同要被烧到一般,但是她想要逃离他的掌控,那种犹如在冰山之下蕴藏的怒焰仿佛要燃烧掉她的心脏。她知道他的感情是什么,她懂,在她看到哥哥和米娜携手离去的时候,在哥哥与其他女人调情的时候,在哥哥说要和米娜结婚的时候……她知道这是什么,如果她是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女人,她会杀了那些人,她会亲手把她们的生命全部夺走!

    所以她知道这是什么。

    她知道拉美西斯二世,这个伟大的法老在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在以怎样的心情等着自己。所以她怕了,她怕自己与这个荒谬的时代发生更多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更怕,她更怕的是在自己了解这份感情后,她会产生不该有的犹豫和迷茫,或者,情愫……

    在她思考的时候,他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那是一个略微粗暴、充满怒气和半强迫式的吻。她刚想张口反抗,他温热的舌就滑进了她的口中,热情地挑逗着她脆弱的情感。她闭紧眼,狠下心,一口咬了下去。

    突然,她被狠狠地推开了,她伏在床上,锁骨处被那粗暴的力量弄得隐隐作痛。她抬起头,看到拉美西斯的嘴角落下了一丝殷红的鲜血,刺得她的眼睛发疼。

    他难以置信地拭去嘴角的血丝,“你……为什么?”

    她把头别过去,不看他,“因为我不想和你接吻,我只和我喜欢的人接吻。”

    什么?他的心突然紧缩了一下,“你不喜欢我吗……”

    她闭着眼睛,坚定地说:“不喜欢,一丝都不喜欢。”

    突然,她感到一双冰冷而坚硬的手紧紧地钳制住自己,强迫她面对那宛若冰霜的俊美脸庞。

    “你再说一次。”冰冷的语调,艾薇的心中渐渐又怕了起来。

    “我说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艾薇强打精神,叫了回去。对,不喜欢他,她回来只是为了更改回历史,她喜欢的人不是他!不是他!

    “那是谁?!你口中所谓的弦哥哥?你还和他在一起吗?或者是布卡?你喜欢孟图斯的弟弟吗?”他摇着她,疯狂地摇着她。为什么,为什么等了五年,等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呢!她说她爱那个所谓的弦哥哥!好,他可以等她忘记他!那么过了五年,为什么她对自己臣下的弟弟表露出来的好感,竟然还要胜于对自己呢!在他与她见面之前,她和布卡,发生了什么吗……

    痛苦,太痛苦了。他无法控制自己感情地猜疑着。身为伟大的法老,一国之君,他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无论自己怎么渴求、怎么虔诚,他就是等不到她喜欢他,更别提爱他。而自己,竟然连停止想她的能力……都没有。

    “我已经等了五年了,”他沙哑地说着,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地说着,“我还要等多久,你才会喜欢我呢?你既然可以爱你的哥哥,可以对一个微不足道的西塔特村少年产生好感,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艾薇愣住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没有喜欢布卡啊……就好像我不会喜欢你一样,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你应该能想到吧。我是……”

    “够了,住嘴!”拉美西斯颓丧地喝止了她,“我禁止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你从哪里来,你将来会怎么样!我不想知道,我也不在乎。随便你是什么,贵族也好、奴隶也好,即使你是不属于这个人间的神使,或是来取我性命的魔鬼,我也毫不在意。因为我已经看到你了,你就是奈菲尔塔利,我的奈菲尔塔利。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出现任何状况,我都要你留在我的身边。”

    这番话,完全不像他的作风。那样的没有逻辑、没有理智,就好像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一样。但是,她就是那个夺走他生命的魔鬼啊!如果没有她,他不会二十几岁就英年早逝……

    “我……啊!做什么?”

    拉美西斯把她抱起来,推开寝宫的门,大步地走了出去。两旁的奴婢看着法老那愠怒的表情,不由得都伏倒在地,一一拜礼。太多年没有见过这样情绪失控的王了,不知道那个外国的少女如何惹到了他,让王这样怒气腾腾,却仍然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恐怕也只有她办得到了吧。

    “你又要带我去哪里?”艾薇推搡着他。拉美西斯不为所动,快步地前行着,向王宫的最高点走去。

    “你给我看着!”他们来到了底比斯王宫的最高点,那里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正在渐渐沉入尼罗河,天空被晚霞染成了一片略带哀伤的猩红。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座气势恢弘的神庙,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神圣,“那就是辛克布神庙,你看那上面的雕塑,你仔细地看!”

    艾薇用力地看着,但是仍然不明所以。

    “中间的是我埃及伟大的太阳神,拉。那两旁,坐着我,还有你。这说明,我不会忘记对你的感情,我敢于让拉神为证。”他说着,“我还在筹划建立新的神庙,叫做阿布·辛贝勒。我要让它流芳千古,即使是天上的神,也可以看到我们,即使是万年之后的臣民,也可以看到我们。我要证明,你是我的,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什么。”

    艾薇怔怔地看着,阿布·辛贝勒神庙,拉美西斯二世时期伟大的神庙,每逢拉美西斯的生日,就会有神光出现在其头像之上的神秘建筑。法老和他的爱妃奈菲尔塔利的雕像直至今日仍然栩栩如生。它穿越了时空,穿越了三千年,来到了她的时代。

    “不,不要!”她恐惧地后退了几步,“不要把我的塑像放上去,我不要!”

    他转身看向她,眼中带着不解和痛苦。“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摇着头,她不能再这样妄为下去了,这样下去,这段历史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带着几分惧怕地后退着,却被他一把拉住。

    “奈菲尔塔利,你敢对着拉神的塑像,对着伟大的太阳神发誓吗?”

    “啊?”艾薇懵了一下。

    拉美西斯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那是一丝紧张还有一丝难得的惧怕。

    “你敢对着它说,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说你不在乎我,你将我对你深刻的情感全部视为尼罗河底肮脏的淤泥?”

    “我……”

    “奈菲尔塔利,你说吧,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艾薇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神啊,如果真的有拉神,请原谅她吧!她只是……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她,她不想再受伤害了。这种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他们的相识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就好像她和弦哥哥那讽刺的邂逅一样,她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欲罢不能,什么叫做刻骨铭心。难道现在,同样的痛苦还要她再经历一次吗……

    不!

    她不再看他的双眼,因为她怕看到那双几乎要把她溺毙的深邃双眸,这会让她死在那琥珀色的哀伤当中。

    “……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