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危机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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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菲尔塔利小姐,请进。”艾薇左手抱着黄金幼狮像,右手提着伴随自己穿越三千年时空的背包,随着一名侍女来到了自己的新住处。
这不能算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虽然位处冷宫的角落,位置偏僻,但毕竟是给历代失宠的妃子所住的,装饰、物品全都具有王家特有的精细和华丽。然而相比自己之前所居住的寝宫,这里可算是相当简朴,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寒酸了。
“奈菲尔塔利小姐,请您就在这里休息吧,如果有什么吩咐,您可以随时召唤我。”侍女把艾薇请了进去,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脸上却挂满了对她的不解与好奇。她站在那里看着艾薇走进这狭小的房间,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艾薇把手中简单的行李放到桌子上,才注意到这个小侍女还没有离开。她便花了些时间打量了她一下。这个女孩子也就十二三岁吧,看来是一个典型的埃及少女,整齐的短发,古铜色的肌肤,稚嫩的脸上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艾薇心中骤然产生了对她的好感,便走了过去,对她说:“你想问什么,说吧。”
少女的脸红了一下,然后连忙低下头,说道:“没,没有,舍普特不敢……”紧张的情绪一览无余。
艾薇温和地笑了,“你叫舍普特对吗?你不用对我这样客气,有什么话就说吧。”
舍普特的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就唯唯诺诺地问:“奈菲尔塔利小姐,为什么,为什么您总是要拒绝陛下呢?”
艾薇懵了一下,这样的话从眼前这个小女孩口中说出来,真是太让她惊讶了。
见她不答,舍普特便鼓起勇气盯着艾薇,继续说了下去,“五年前虽然舍普特还很小,但是家姐曾告诉我,您是陛下最爱的妃子,自从您失踪后,陛下拒绝了无数婚事,为您搭建了无数雕塑,甚至不让别人叫您的名字。如今您又出现在陛下面前,大家都能看得出陛下的欣喜之情。而您为什么还要让陛下发怒呢?我想陛下虽然狠心把您打入冷宫,但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舍普特真是个小孩子,刚才的一番话字字出自真心,但是却说了不少不能说、不该说的话。艾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心虚地低下头去看着地面。舍普特说的那些她都知道啊,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就当是她自私吧,她不愿意再为这种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付出任何东西了。
“奈菲尔塔利小姐,难道您不相信陛下对您的感情吗?我的姐姐也叫奈菲尔塔利,在三年前,本来先王要把她还有其他十四位贵族的小姐许配给陛下,但是却被陛下拒绝了,为了这件事,陛下几乎把继承权丢了。”
什么?!
听到刚才的那番话,艾薇惊讶地抬起了头来,她着急地扣住舍普特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
舍普特吓得愣住了,“啊!我说……陛下几乎把继承权给……”
“不是这句,你说你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舍普特慌张地说:“请,请原谅我的失礼,家姐恰好也叫奈菲尔塔利……”
明白了!艾薇脑海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记忆中真正的历史记录:“拉美西斯二世一生中迎娶了数百位妃妾。奈菲尔塔利也是其父王塞提一世为之挑选的众多优秀的女人中的一位,她是一位典型的埃及美女,属于贵族的后代,这名拉美西斯最宠爱的妃子连同法老的塑像一齐被雕刻在伟大的阿布·辛贝勒神庙之上,为后人永远赞颂……”
真正的法老的宠妃,奈菲尔塔利……
艾薇后退了几步。找到了!这才是真正属于比非图的人,这才是应该和他一起被刻在太阳神前,由时间印证无限爱情的特别的宠妃。
“你,你的姐姐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她!”艾薇一把抓住舍普特,吓得这个小侍女微微发抖。
“奈,奈菲尔塔利殿下,您,您是不可以出宫的啊……”
“不行,我一定要去,舍普特,你带我去,你带我去见你的姐姐!拜托你了!”
“可是,可是……如果陛下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艾薇焦急地说,“你想想,陛下会去管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的死活吗?我只是白天出去一下,求求你,我必须见到她……”艾薇紧紧地扣着舍普特的肩膀,几近哀求地说道。
她要见到真正的奈菲尔塔利。她现在的心情好混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要陷害比非图的人、礼塔赫与马特浩倪洁茹之间可能的关系,还有,这位本应是法老真正宠妃的人……太多难题,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布卡,她对不起布卡……
她必须一步一步来,把这些事情全都解决。
舍普特为难地看着艾薇,咬着苍白的嘴唇,又想了一会,她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好的,奈菲尔塔利殿下,我带您去见家姐,但是可能要麻烦您打扮成侍女的样子了……”
艾薇闻言,连忙大力地点头道:“好,打扮成什么都可以!拜托你!”
艾薇带着黑色的假发,身穿侍女的服装,把防狼喷雾藏在口袋里,端着舍普特每天打水用的瓦罐随着她往宫外走去。一路上,总有侍从或平民同舍普特亲切地打招呼:
“舍普特,要出宫去吗?别忘了向你姐姐问好!”
“舍普特,听说你现在被吩咐要去照顾奈菲尔塔利殿下了,运气不错噢!和你姐姐问好!”
“舍普特,你姐姐最近怎么样?我这里有些新鲜的水果,带给你的姐姐吧!”
……
艾薇心中不由得感到奇怪,奈菲尔塔利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并且全都对她带有一丝敬意和关切?
艾薇轻轻地拉了一下舍普特,“你的姐姐是怎样一个人……”
舍普特笑着说:“我姐姐,呵呵,她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人了,她是底比斯数一数二的美女,远近闻名的知书达理。现在她是辛克布神庙的祭司,她非常乐于帮助大家,所以大家也都很喜欢她。”
“祭司……”
“对啊,自从被陛下拒绝婚事后,她就决定从事神职了。”舍普特的脸上出现一丝阴霾,然而转瞬就又化为了阳光一般的笑容,“她很适合这个职位噢。”
艾薇的心中骤然出现了丝丝歉意。贵族的女儿,从小便接受各种教育,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成为王妃。然而却被法老之子无情地拒绝,或许是自尊心接受不了,而决定去从事神职了吧……她丧气地低下头,跟着舍普特走出了王宫,在底比斯的街道中穿行。
底比斯不愧是世界闻名的大都市,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不同国籍、不同职业的人们在这里汇集。艾薇忍不住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水果、蔬菜、肉、梳子、胭脂盒、烛台、书籍、服装,简直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她不由得被吸引而渐渐放慢了脚步。突然她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一个不稳,身体就向后倒了下去,而手中的水瓶也就那么滑了出去。
“我的水瓶!”艾薇在就要摔倒的时候,心里最惦记的就是手中的水瓶,那可是舍普特每天工作必用的水瓶,万一摔碎了就太对不起她了,然而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就要落到地上的身体。
她的身体并没有如意想的那样接触硬实的地面,反而落入了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当中。
“你都要摔倒了,还这么关心那个水瓶。”一丝带有几分调侃的陌生声音飘进了耳朵,艾薇不由得带有几分恼怒地看向声音的主人,而在四目相接的那一刹,两个人都愣住了。
陌生的男人一只手抱着艾薇,另一只手接住了艾薇的宝贝水瓶。他有一双如同深海一般冰冷的水蓝色双眸,黑色的直发轻轻地垂在额前,表情温和,却又带有几分玩世不恭的魅惑。他直直地看着艾薇,仿佛被她与自己惊奇相似的双眸吸引住了。
而在艾薇看到他的一刹那,一股热流从心脏的中央潮汐一般涌了上来,她的嗓子仿佛突然被什么硬块堵住了,她哽咽地伸出手,略带颤抖地摸向眼前男子的脸。他没有躲闪,呆呆地看着她将手伸过来。
“弦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艾薇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终于见到弦哥哥了,他一定是来找她的、来保护她的,对吗?一样的双眸、一样的表情。艾薇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用力地抱住他的颈子,扑在他的怀里,那一瞬,数日来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经历的波折全都涌上心头,她不能抑制地哭了起来,“弦哥哥,我好想你……”
听到她呼唤弦哥哥,男子惊愕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但是他却更加温柔地揽住了艾薇,就好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轻轻地拍着她,宛如在安慰她。这一举动,让艾薇哭得更凶了,泪水就好像决堤一样浸湿了眼前男子的衣衫。
他们这个样子,很快引起了路人的驻足侧目。男子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但是却又舍不得放开手,他便轻轻地在艾薇耳边说:“小姐,我们这样……不太合适吧。”
话音刚落,艾薇如同触电一样,骤然松开了环绕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你,你不是弦哥哥。”那一刻艾薇的心被失望、羞耻、恼怒占据着,她瞪着眼前酷似艾弦的男人,大声地说着。
男子无辜地把水瓶递给艾薇,看着她一把给抢了回去,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弦哥哥啊,是你一上来就抱住我……”
艾薇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这种略带讽刺的话语就好像是从哥哥口里说出来一样,他们为什么如此相像!
男子看着艾薇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唇边勾出了一丝优雅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跟我走吧?”
啥?艾薇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跟他走,去哪里?她怎么听不明白?
“小姐!小姐!您去了哪里……”这时,远处传来了舍普特焦急的声音。艾薇看看她,又看看眼前的男子。
“找我的……”她挑挑眉,对他说。
那男子突然把她揽了过来,艾薇手里还牢牢地抱着水瓶,没有及时推开他。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拥有冰蓝双眸的男人就捧起了她的脸,在她的唇上飞快地烙下了温柔而炙热的一吻。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轻轻地说,眼中游动着一丝特别的情愫。他抚了一下艾薇的头发,皱了下眉,低低地说,“希望下次见面你没有戴假发。”
艾薇还留在那一个吻的震惊当中,这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对她一笑,就转身快速地消失在了人流之中。直到舍普特跌跌撞撞地跑到艾薇跟前时,她依旧呆呆地抚着自己的嘴唇,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小姐,看到您没事真的太好了!”舍普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几乎快要急出眼泪来,“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我……”
艾薇这才从刚才的余惊中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焦急的舍普特。
“小姐,请您务必跟紧我,不要再让舍普特找不到您了……我真的很担心您。”
艾薇略带迷茫地点点头,她的心却一直系在刚才那个神秘的男子身上。在这个时代,巧遇了一个与弦哥哥如此相像的人,这预示了什么呢,到底这会是一种幸运抑或是一个讽刺……
几经周折,两个人终于到达了辛克布神庙。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舍普特带着艾薇走向神庙旁边的一栋小房子。
“令姐没有住在神庙里吗?”艾薇不解地问。
舍普特笑了,“当然没有了,姐姐希望能和需要她帮助的人更多地在一起。啊,到了!她就在那里!”舍普特开心地跑了过去,艾薇连忙快步地跟了上去,走了没有几步,便走到一间简朴的埃及民居门口。院子里,夕阳的余晖之下,站着一位气质不凡的女人。这是一位典型的埃及美女,黑色的长发垂在腰间,深棕色的双眸附近涂着孔雀石般的深绿眼影,眼尾被勾起,笔直挺立的鼻子下面有一张美艳的唇。她身着白色的长衣,带着刻有太阳神图饰的饰品。她正将手放在一个孩子的头上,喃喃地念着什么。孩子的母亲虔诚地跪在一旁,仿佛也在祈祷。
舍普特连忙拦住艾薇,“嘘……姐姐正在帮那个孩子驱病呢。”
“她是医生?”
“不是,但是大家有的时候没有钱治病,只好来找她来做祈福。作为一个平民,可以得到辛克布神庙祭司的祝福,已经很不容易了。”
艾薇呆呆地看着那个沐浴着金色阳光的美丽女人,轻轻地念道:“奈菲尔塔利……”
突然,美丽的女人停止了祈文,她转过头来,看向舍普特和艾薇。舍普特连忙鞠躬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艾薇也跟着弯下了腰。
奈菲尔塔利笑了一下,转身对孩子的母亲说:“可以了,如果没有好转,请再过来,我会继续为他祈福的。”妇人接过孩子,连连叩谢。奈菲尔塔利扶起她,又轻轻抚了一下孩子的脑门。
“愿拉神的祝福与你永存……”
妇人带着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舍普特开心地跑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叫道:“姐姐!我带了一位贵客来见您!”奈菲尔塔利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便看向艾薇。艾薇不由得小小慌了一下,不自然地冲她笑了回去。
奈菲尔塔利看到艾薇水蓝色双目的时候突然怔了一下,“这不是……啊,您是奈菲尔塔利殿下啊……”
艾薇脸红了起来,慌忙摆摆手,“不不,不要这样叫我,请叫我艾薇。”眼前的这位可是本尊,她怎么还能大言不惭地称自己为奈菲尔塔利呢?
“但是,艾薇小姐您确实是……”奈菲尔塔利脸上带着十分的不解,“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艾薇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舍普特走过来接过艾薇手中的水瓶,对她们说:“我在门口等殿下吧,殿下有什么想和家姐说的,就请讲吧。”
她一踏出门口,艾薇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冲上前,站在奈菲尔塔利的面前,低着头,大声地说:“我对不起你!你才是真正的奈菲尔塔利啊!你才应该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妃子,不是我,不是我啊!”
奈菲尔塔利一下懵了,“您这是……何出此言呢?我听不明白啊。”
温柔的声音让艾薇更加觉得内疚,接着说:“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叫艾薇,我来自三千年后的世界。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埃及!我只是出于恶作剧的想法,才借用了你的名字。我没有想到我的出现,竟然,竟然……”
竟然改变了你的命运啊!
她不由得握紧了双手,更大声地说:“请你原谅我!我一定会把你介绍给法老,归还你应有的身份的。”
奈菲尔塔利愣了一下,然后便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您说的话,我没有听太懂。但现在您是法老珍视的妃子啊,不管您叫什么名字,您才是他最宝贵的女人,刚才的一番话,是没有必要的啊!”
艾薇努力地晃晃头,“奈菲尔塔利,听我说,我本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更不应该借用你的名字,现在,全部的历史改变了,我希望能改回去啊!你看,那辛克布神庙上面的雕塑,本应该是你的啊……”
奈菲尔塔利笑了,她温柔地对艾薇说:“殿下,您错了。”
什么?艾薇沮丧地抬起头,带着几分讶异地看向奈菲尔塔利。
“您不要带着任何内疚的心情来对我说这些。我本不想入宫,或许当时被法老迎娶的是我而不是您,那么我的人生也许会截然不同……”奈菲尔塔利仰首看了一眼渐沉的夕阳,眼中出现了一丝坚决与惬意,“但是我现在非常喜爱我的生活,我愿意作为一个神职人员,贡献我的一生。至于您——”
她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艾薇。
“至于您,您是来自未来的人也好,其他地方的人也好,法老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您,全部埃及的人都知道陛下对您的心意。既然历史已经因您而前行至此,或许您不要再想着将它更改回去,如果能选择一条更好的路,对埃及、对陛下、对您都会是一个更好的结果啊……”
艾薇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行,我……”这个责任真是太大了,她终究是要回到未来的啊!那个时候,奈菲尔塔利就又消失了。那么未来应该在埃及的政治、外交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那个女人,难道就这样从历史中被抹去了吗……真是大错特错。况且……
“不一定就会是好的结果啊。因为我的出现,我已经害得他,害得他……命运天翻地覆了啊……”
面对着奈菲尔塔利沉静的面容,艾薇竟然将自己一直以来不敢说的、不能说的秘密和烦闷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奈菲尔塔利是具有魔力的吧!看到她,心中就充满了莫名的信任,自己一个来自未来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扮演她的角色呢?艾薇的自信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她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好容易找到了可以延续生命的木板似的,紧紧地握住了奈菲尔塔利温暖的手。
奈菲尔塔利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就好像在安抚自己的妹妹般说道:“艾薇小姐,这些都不是您的错……我觉得如果您能够好好地面对自己的心,去想一想什么是正确的,那么神总会指出一条路来给您的。”
什么是正确的……
“或许您应该更忠实于您的想法。法老对您有炙热的爱情,为什么您不考虑留下来,把他的命运向更好的方向引领呢?”奈菲尔塔利轻描淡写地说着,艾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留下来?
“不……不,这不可能啊……”艾薇喃喃地说着。
“殿下,或者现在说不可能还太早了吧,您要走的路,毕竟是在您的手里啊,不要因为任何事情而感到不得不怎样做,更忠实于您的想法、更忠实于您的心,那么有一天,当您张开眼睛,您就自然看到答案了。”
艾薇看向奈菲尔塔利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坚定而宁静的眼睛。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知道自己的答案了吧,所以她可以这样心如止水、坚持如一。
如果她也能够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不是一切都会解决?
是不是面对比非图她就不会再如此迷茫,是不是想起弦哥哥她的心就不会这般疼痛,是不是她就不会再伤害和改变诸如布卡、奈菲尔塔利等人的命运……
只是,在她如此毫无头绪、繁杂纷乱的心中,究竟有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拉美西斯烦躁地将手中的纸莎草书扔在一边,盯着眼前精致的黄金足链发起了呆。
本来是要送给她的,特意召集了底比斯最有名的工匠,用最好的黄金,最精美的宝石铸成了这条特别的装饰,独一无二。
配上她嫩白的肌肤应该会非常漂亮吧?他想着,嘴边不由得勾起了一丝笑容,然后下一秒,这笑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要拒绝他呢?为什么要那样伤他的心呢!五年时间,可以让他恼怒、让他失去控制、让他抓狂却又无可奈何的,恐怕也只有她了。把她关到冷宫里,这根本就是个不能算是办法的办法,他已经开始想她了,或许明天,他就会找一个借口把她放出来了吧!
然后呢?面对着她,看着这个心里最牵挂的人冷酷地对自己说:一点都不喜欢你吗……
“该死!”他低沉地诅咒着,把手中的足链狠狠地扔了出去,甩到了刚跨入房门的礼塔赫身上。
礼塔赫一进房门,迎面飞来一个金灿灿的物体,他一愣,东西就甩到了自己身上。他慌忙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精致的足链。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把足链小心地拿好,宛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上前了几步,向拉美西斯深深地鞠躬行礼。
拉美西斯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的情绪被他发现了,心里不由得有点恼怒。他重新拿起了手边的文书,假装看着,还冷冷地扔给礼塔赫一句:“我确实特许你不经通报就进来见我,但是现在天色已晚,于礼你还是应该提前求见。”
礼塔赫带着温和的笑容,以前自己经常夜晚来见法老,两人共同讨论国事、军情,想来从拉美西斯还是王子的时候起,至今也有了近十年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作这样要求呢,看来自己刚才真是让他尴尬了。理解到这一点,礼塔赫没有顶撞他颇带有几分找茬意味的话语,又是一个弯身道:“是。陛下,是礼塔赫不对了。但是今天在下是有重要军情相报,从吉萨传来的。”
“哦?”拉美西斯挑了挑眉,终于放下了手中被当作掩饰自己情绪道具的文书,没有表情地看向礼塔赫。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仿佛在不停地催促礼塔赫快说。
利塔赫会意地点了下头,“孟图斯将军传报回来,吉萨已经被收回了,多特里顺利地接管了一切事务,将军已经休整完毕,将大军驻扎在孟斐斯,即日返回底比斯……希殿下他还是做了一些抵抗……”礼塔赫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接着说了下去,“好像是在坚持等利比亚人的支援。然而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在吉萨城被攻破前,自缢了。”
听到这里,拉美西斯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言的神色,可只是一秒,他就点点头,冷冷地问:“他的第二妻室,那个利比亚的公主呢?”
礼塔赫回答道,“还在吉萨,正等候您的发落。”
“杀掉希所有的妃子和儿子,女儿就许配给吉萨边境村落的残疾人。”
礼塔赫仍然带着微笑,没有任何语气地说:“是,陛下。臣还有一事。”礼塔赫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封好的纸莎草纸条,“孟图斯将军说,这封密信是写给您的,所以在下没有拆开看。”
拉美西斯向礼塔赫伸出手去,他就恭恭敬敬地上前几步,将纸条交给了拉美西斯。年轻的法老一边拆一边对礼塔赫说:“孟图斯的密信,既然经由你手,必然你是可以看的,以后不用太多顾虑。”
“是,陛下。在下觉得还是由您亲自过目,再决定告诉臣下与否比较恰当。”
拉美西斯点点头,不再说话。利塔赫是很注重礼节的,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优点是,即使跟随自己多年,而到了如今这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仍不会产生任何不敬的心理;缺点就是,有的时候过多地拘泥于繁文缛节,可能会导致他做事情不够果断……拉美西斯打开了信,在看到信息的一刹那,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但是他的表情却始终如同一汪沉静的湖水一样,什么都没有显露,更让人无从猜测那密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读完,他把纸莎草的字条放在手边的灯上,烧了。火苗在他眼前慢慢燃起,映得他的表情更加冷漠起来。他看着纸条逐渐变为灰烬,之后便轻描淡写地说:“孟图斯发现了当年希王子和利比亚人的秘密文书,更确认了是叛国罪,问我要不要公布于世。你的看法呢?”
礼塔赫一欠身,“事已至此,公布与否都不重要了。”
“对。”拉美西斯把那堆灰烬轻轻地散落在空气中,“我不会公布的……我要休息一下,没事的话你可以下去了。”
“是,陛下。”礼塔赫答道,又拿出了一进门时拉美西斯扔出来的精美饰品,“对了,陛下,这个足链……”
“……过来放在这里就好了。”拉美西斯轻轻咳了一下,不看他。
利塔赫又是一笑,上前把足链放在桌子上,退后几步,又拜了一礼,才恭敬地反退着出了门去。
确认他的身影消失了,几分阴霾才慢慢浮现在了拉美西斯年轻的脸上。
刚才看过的密报内容,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陛下,在希殿下与利比亚人往来的文书中,属下还发现了赫梯人的黏土板……属下恐怕这次叛乱,赫梯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您一定要多加小心,以免身边出现赫梯的内奸对您不利!属下即日便起程返回底比斯,力保您的安全。
他用修长的指头轻轻地敲打起了桌面。
希王兄还真是不简单,被别国利用就算了,居然还是被两个国家同时利用,还被利用得这么傻……看来毕竟是自己刚登基不久,利比亚和赫梯也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新法老到底有几斤几两。利比亚人只是象征性地出了一点兵,至多同赫梯一起配合了在孟斐斯搞的那场暴动。真正在打仗的,真正耗费了财力、物力最后搭上性命的人还是希王兄吧……
如果这次叛乱只是赫梯想来试一下深浅的话,恐怕接下来确实还会有下文,并且还可能会是风起云涌的大事件。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地勾起了一丝笑容,带着几分野心、和着几分兴奋、混着几分紧张。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这个逐渐强大起来的帝国一决高低。祖父拉美西斯一世固然伟大,但是仍然不能将埃及的版图扩张于尼罗河两岸之外;父王塞提一世固然勇猛,但始终不能制止赫梯人无休止的扰境。自从少年时期,每次与孟图斯、礼塔赫一起在埃及的国土上策马奔驰的时候,就会想要有朝一日将这太阳神庇佑的王国扩张、更加扩张一些,让埃及的版图占据地中海沿岸、冲向西奈半岛。
所以现在,只是开始。
那么如果他是赫梯人的话,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呢?
拉美西斯轻轻地颔首,冰冷的琥珀色双眼映出了窗外清冷的月色。
不知不觉,又是深夜了,不知道奈菲尔塔利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那个人在做什么呢?
艾薇和舍普特回到王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抬头望去,夜空已布满了星辰,犹如摊开了装满宝石的盒子。静谧而空阔的建筑中,间或可以听到小虫的叫声,风吹过来,高大的蕨类植物就随风摇曳,叶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到了后宫,就更为冷清,连卫兵都看不到几个,没费多少周折,两个人就到了艾薇下榻的寝宫附近。
“呼,还好一切顺利。”看到艾薇的寝宫仍然灭着灯,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舍普特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要是被陛下发现,舍普特就死定了……”
艾薇看着路边熟悉的矮树,突然想起前日在这里遇到礼塔赫的那一幕。
“舍普特,你是一直呆在后宫吗?”
“嗯?是吧,不过不长,刚满三个月,以前一直都是做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舍普特看了看天,不过侍女都是做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吧。打打水,扫扫庭院什么的。不过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主人”可以服侍,以前可是连个名正言顺的主人都没有,陛下的妃子本身就少,冷宫里就更是没什么人,唯一的住客马特浩倪洁茹王妃,又好像幽灵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舍普特三个月都没见到她几面。
艾薇点点头,“那么你有没有见过礼塔赫出入这里呢?”
“啊?”舍普特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向艾薇,“怎么会呢?您是说礼塔赫大神官吗?他可是神官啊,怎么会出现在陛下的后宫呢?”
神官出入后宫,有这样奇怪吗?这么说,那天看到礼塔赫乔装出现在冷宫,就一定更是有不可告人的缘由。艾薇更加确定了自己对礼塔赫的怀疑。如果能再确认一件事情,如果正如她所想的话……
“那么,礼塔赫,他是埃及人吗?”
舍普特更为惊讶,嘴巴几乎都合不拢了。早就听闻奈菲尔塔利王妃是一个说话大胆的女人,没想到真的会这样不拘小节,难道一点都不怕得罪朝中的重臣吗。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当,当然,礼塔赫大人如果不是埃及人,又怎么会当上王国的第一先知呢?”
噢……艾薇的脸上出现了难以掩饰的失望。舍普特很奇怪地看着她,礼塔赫大人是不是埃及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想了一想,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说:“不,不过,我是听说过一个传闻……”
“嗯?”艾薇转向舍普特,水蓝色的眼睛里有着藏不住的好奇,“快说快说。”
舍普特踌躇了一下,“请允许我在您耳边告诉您。”
艾薇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忍住没笑,走到舍普特边上,把头低了下来,“说说。”
舍普特悄悄地说:“其实……礼塔赫大人是赫梯和埃及的混血,还有传闻说他是先王塞提陛下的弟弟尼哥殿下与一位赫梯女俘虏的孩子……”
咦?这真是戏剧化的情节。艾薇不由得饶有兴味地听了起来。
“但是……”舍普特犹豫了几秒,突然很不好意思地拜了一礼,小声地说,“请原谅舍普特的不敬……”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那位小姐本来已经结婚了,是尼哥殿下强要了她……听说在产下礼塔赫大人后,她就自尽了。”
什么?艾薇眼前骤然浮现了礼塔赫如同阳光流水一般的温暖笑容,如果舍普特的传闻哪怕有一半是真的,那么礼塔赫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在长长的潜伏期后,随时都可能爆炸。
“那么那个尼哥,现在怎么样了呢?”
“六年前死了,被毒死的……”
倒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结局,直接的仇人死了,那么他会憎恨一些间接的仇人吗……比如埃及的法老?比非图会不会想到这些呢?理论上讲,孟斐斯那边的战报也该到了,如果真的如同前日发现的黏土板上所写,接下来还有什么第二计划,那么第一计划——下埃及叛乱,就必然有赫梯的参与,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点蛛丝马迹被发现的……如果知道了那些,比非图就应该会想到吧?艾薇不再说话,陷入了无尽的思考当中。舍普特担心自己说错了话,便也不再出声,跟着艾薇往她的寝宫走去。
没几步,就到了房间门口,里面黑漆漆的。舍普特连忙上前几步,“奈菲尔塔利殿下,让舍普特来开门吧,等我把灯点亮了,再请您进来。”艾薇自顾自地思考着,点了点头。舍普特便跑到门口,用力将门推开。
进门后一松手,重重的门就又关上了,屋子里面一丝灯光都没有,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舍普特进了屋子,慌忙开始寻找可以燃火的东西。突然一个人一下子掐住她的脖子,几乎将她提离地面,舍普特刚想呼叫,一个冰冷的金属触感的东西骤然横在了她的胸前,吓得她一口气咽了回去。正在惊恐当中,那个人冷漠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奈菲尔塔利在哪里!”
不是问句,带着几分威胁、几分怒意,还有更多无尽的寒冷。
舍普特不由得从心里怕了起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再说门口的艾薇,见舍普特进去了一会儿,屋子里还是黑糊糊的,不由得好奇地走了过去,“舍普特?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听到艾薇的声音,舍普特不由得忘记了害怕,大声地说:“奈菲尔塔利殿下,别过来,有恶人!”
艾薇推开了房门,月光洒进了房间。她惊讶地看见舍普特被人掐着脖子提起来,用一把剑抵着胸口。而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
“是你!你干什么?”艾薇慌忙冲上前去,拽住他持剑的胳膊,让宝剑远离舍普特,“快把她放下来啊!”
他转头看向了艾薇,冷冷的表情让她不由得小小颤抖了一下,但是她依然用力地拉着他,大声而坚定地说:“放她下来,陛下。”
舍普特一震,陛下?那不就是拉美西斯陛下吗?刚才自己居然叫陛下恶人!啊啊,天啊,姐姐啊,舍普特怎么会做出这样不敬的事情……可是,陛下为什么会如此恼怒呢?一定是因为陛下以为自己把奈菲尔塔利殿下带走了的原因……果然啊,虽然他把她关进了冷宫,他果然还是非常想念她、牵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