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0章 经略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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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出了何事?”李致远急问道。堵胤锡怒气冲冲地瞪着周靖道:“春旱连月,稻不能种,我欲兴修水利,引江水灌田,周将军却死守着钱库不肯拨付一文!”
“现在春耕将误,今秋楚南必大饥矣!”堵胤锡拍着大腿,恨声道,“到时若有百姓饿死,就都是这姓周的造的孽!”
周靖大怒,吼道:“姓堵的,你可别血口喷人,你我文武互不统属,老子凭啥要给你钱?”
“再说天不下雨关老子屁事,老子又不是龙王爷!”
“至于修不修水利那正是你堵知府分内的事,你自己弄不到钱就把黑锅往老子身上推,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堵胤锡斥道:“钱库里明明就有钱,我三番五次求你拨款,可你就是一毛不拔!”
“等到时候误了春耕,导致秋天粮食歉收,饿死百姓,闹出民变,你担当得起么!”
周靖反唇相讥:“钱库里是有些银子,可那都是军费,俺可没你胆子大,敢私挪军费!”
“抚台走之前可是让俺好生节约着用的,俺一直兢兢业业,没觉得哪里做错了。”
“十万大军要吃饭、要购置兵甲,都要从俺这里支钱,还只进不出,俺天天精打细算,还嫌银子不够花呢,凭啥要白白给你,要是把军费就这么给你扔出去挖沟,你叫俺们十万兄弟都喝西北风去?”
“要是当兵的闹起饷来,导致兵变,你担当得起么!”周靖虎背熊腰,又足足比堵胤锡高出大半个头,现在发起火来,气势相当逼人,末了又恶狠狠地瞪着身子有些单薄的堵胤锡道:“到时候说不定先杀的就是你!”
堵胤锡被气得够呛,但却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道:“可被你们充作军费的银子原本就是张献忠从各府县仓库及百姓家中搜刮而来的,那都是楚南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现在官府和百姓皆遭受劫难,府库空虚,家无余财,损失极大,你们既得了这些财物,怎能不管百姓死活?”
周靖无赖道:“那你找张献忠要去啊!”
“冤有头债有主,谁造的孽找谁,俺们也是虎口夺食,好不容易才从张献忠牙缝里抠出来这少许银子……”
堵胤锡极为气恼,正欲继续争辩,却被李致远给拉住了,“好了,好了,你们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
很显然这周、堵二人此前一定是为此事反复争吵过多次,周靖不堪其扰,听闻李致远回来,索性立即带了他来,将这事交给李致远裁断,只是不知怎么连毕安民也跑来凑热闹了。
弄明白事情原委的李致远很快便有了论断,他不想在此地多费唇舌,遂出言责道:“大壮,你怎么能对堵知府如此无礼?”
“堵知府一心为百姓着想,纵使行事急躁了些,也是情有可原,你快快向他道歉!”
周靖倒是无所谓,让他道歉他就恭恭敬敬地朝堵胤锡拜了三拜,声言“得罪了”,只要堵胤锡别再来烦他就成。
可堵胤锡在乎的也根本不是这些,上前急道:“那抚台你……”
李致远以手制止住了堵胤锡,道:“此事本抚已有计较,这里也不是说话论事的地方,堵知府先请回,待我回府收拾一下再同你详谈……”
说完转身便欲离开,谁知衣袖却被堵胤锡给拉住了。
“百姓实在耽误不起了啊!”堵胤锡急道:“万一误了农时,今年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抚台到底是作何打算,还请明示!”
李致远无奈,遇到个太较真的官有时候也很麻烦,只好站定,回道:“好吧,那本抚就先跟你简单说一下……”
“本抚觉得周将军方才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咱们财力有限,不可肆意浪费……”
周靖闻言,顿时有些得意,堵胤锡则是大急,道:“这怎是肆意……”
“你先莫急,听我说完,”李致远继续道:“本抚的意思花钱修水利灌溉水田不划算、不值得,但绝不是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堵知府应该知道,种水稻的水田需要大量水来灌溉,而据本抚观之,同去年一样,今年南方的雨水依旧极度偏少,江河湖泊的水位持续走低,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年旱情之重将会更甚去年!”
“除了湘江、沅江、洞庭湖等大一些的江河、湖泊,那些小河、小湖、沟渠大多将会断流,乃至干涸。”
“即使你费尽气力挖掘沟渠、兴修水利,恐怕依旧引不来多少水,如此又能维持得了多少水田,种得了几亩水稻呢?”
“所以按本抚的意思,与其白白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倒不如不种水稻,而改种其他耐旱的粮食作物,省时省力省银子,老百姓也饿不着肚子,岂不两全其美?”
堵胤锡奇道:“南方不种水稻能种何物?难不成种麦、种粟?”
“南方百姓千百年来皆是种稻,骤然换种,又岂能适应?”
李致远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那些!”
“你看那边!”李致远抬手指着码头边上的数十艘货船,问道:“你可知我那些船上是何物?”
堵胤锡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一直忧心忡忡,哪有闲心去管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货船,直到现在经李致远提醒,才注意码头边竟停了如此多的货船。
“那都是本抚从江南带回来的宝贝!”
“一为土豆,或曰马铃薯,一为玉米,或曰玉蜀黍,都是可以活命无数的神丹妙药!”
“听说堵知府是常州宜兴人,那想必听过此二神物吧?”
“原来抚台是想推广种植洋芋和玉麦,可这……这行得通么?”堵胤锡是江南人,且见多识广,这两样东西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却十分怀疑这法子的可行性。
“这两样东西以前我也曾吃过,可江南一带多是作为菜肴,当做稀罕物偶尔吃吃还行,但能当主食么?”
“况且湖广以前可从未听说有人种过此二物,更无人知晓种植之法,突然之间怎好劝说百姓改种新粮?”
李致远道:“堵知府怎能拿富庶的江南来比,有条件谁不愿意吃大米饭,可现在都到了快要饿死的份上了,还管它好不好吃?”
“能填饱肚子就行!”
“况且这东西也并不难吃嘛!”
“至于百姓能否接受,堵知府大可以放心,若是正常年景,的确是不太好让百姓接受。”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能活命就不错了,百姓的肚子会替他们做出抉择的!”
见堵胤锡仍是忧心忡忡,李致远干脆道:“反正本抚是不打算花钱挖水渠的,既然没水,老百姓就是想种水稻也种不成,愿意换种新粮的,本抚可以免费发给种子。”
“而靠近江河、湖泊等水源,愿意引水自救的也悉听尊便。”
“再说土豆和玉米在南方多可以种植两季,且对土壤、环境要求不高,山区、沙土地亦能生长,并不会占用多少水田,有所怀疑的大可以两样兼种,或是先观望一季,待老百姓尝到甜头,必然会流行开来。”
“至于种植之法,我亦略知一二,不过我请来了这方面的行家,奉新宋长庚,你可识得他?”
堵胤锡疑道:“可是写《天工开物》那位?”
“正是!待会我就介绍你们认识,关于推广种植新粮、督促百姓自救这类劝农之事,我都交给你们二位来办!”李致远又拍着堵胤锡的肩膀道:“老堵啊,你放心,这些事我都是深思熟虑过的,绝不是随口胡说!”
反正已经说到这里了,李致远索性将堵胤锡拉至一旁,道:“这楚南之地古称潇湘,原本是蛮荒偏远之地,自南宋以后方开始有较大开发,直至本朝以江西人填湖广,楚南人丁才逐渐滋长,然楚北仍远胜于楚南。”
“其实单论水土环境,楚南七府二州却并不差楚北多少,若独立一省,甚至要远胜江西、福建等山多地少的省份,更别说北方那些干旱贫瘠之地,若充分开发,楚南足以养活千万百姓!”
“譬如湘、资、沅、澧四水流经之地,皆是沃野千里,最后皆汇入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再经岳州注入长江,水陆交通亦是极为便利,却因远离南北政治中心而发展滞后。”
“不过现在这倒是成了楚南的优点,圣上已命豫楚各督抚各自开府建衙,选任官吏皆不受朝廷制约。”
“然楚北及河南皆有藩司(指布政司)、臬司(按察司)、都司(都指挥使司)及巡按掣肘,不像我等无任何束缚,可以放开手脚地大干,治理军民皆可以大刀阔斧地改革弊政,施行新政。”
“还望堵知府以后多多助我,咱们一起经略潇湘,将来北方若有何变故,咱们靠着这三湘四水之地,说不定会大有可为!”
堵胤锡即知李致远不是竭泽而渔,是真要好好经营楚南,遂放下心来,作揖拜道:“如此便好,只要是对百姓有益,下官以后定当谨遵抚台吩咐!”
李致远吁了口气,道:“那就好,堵知府容我先回去收拾梳洗一下,待到午时再请阁下到府衙议事。”
“此番我请来了不少能人大才,到时候咱们一起议议,该如何经略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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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