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看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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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婉蓉快速穿好衣服,将头发放下,重新梳好,挽个髻在脑后,用样式极简单的玉簪固定好,才去开门。

    红萼垂手,恭恭敬敬守在门外:“夫人,奴婢把人安排在花厅,现在请她过来?”

    温婉蓉说不用:“我换件衣服就去花厅。”

    顿了顿,她又问红萼茶点上了没,说待客规矩无论贵贱一视同仁。

    红萼拼命点头:“夫人放心,茶点都端过去了,牡丹还说府上的新茶极好。”

    温婉蓉浅笑:“是吗?你现在给她包一罐,一会送客时交个她,就说老太太的心意,她是明白人,一听就懂。”

    红萼应声下去。

    温婉蓉提着裙子,直径去了花厅。

    牡丹伶俐,一见她进屋,忙起身福礼问安。

    温婉蓉叫她无须多礼,自己在旁边的位置坐下,笑道:“宋执果然有本事,托他找你,一下就找到了。”

    牡丹微微一怔,很快会意,低头轻笑:“夫人,我是自己来的,与宋爷无关。”

    温婉蓉也一怔,恍然,跟着笑起来:“我正好也找你,以为是宋执,罢了,罢了,可见你我有缘,心有灵犀。”

    “夫人谬赞。”牡丹折了折手里的帕子,低眉顺眼。

    温婉蓉猜她主动来,应该不单单为见英哥儿,开门见山:“你来找我,一定有话对我说吧,猜得没错,是为进宫的事吗?覃昱让你来问的?”

    牡丹出乎意料摇摇头,沉默片刻说:“夫人,是我自己来的,与他人无关。”

    温婉蓉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松口气,靠进椅子里,哦一声,视线又转向牡丹,谨慎问:“开弓没有回头箭,入宫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牡丹点头。

    温婉蓉又问:“是覃昱逼迫还是你自愿的?”

    “我自愿的。”

    “哪怕以后见不到英哥儿也不在乎?”

    牡丹没说话,紧抿嘴唇,眼角闪烁,温婉蓉以为她会哭,只一瞬,恢复如常。

    温婉蓉想到英哥儿前些时问的那个问题,重重叹气,只说:“牡丹,我以为覃昱心狠,没想到你的心比他还硬。”

    牡丹蓦的抬头,她怎会听不懂话里话,嘴角微翕,声音微微发抖:“英哥儿怎么了?”

    温婉蓉盯着她,缓缓开口:“你真想知道?”

    牡丹用力点头。

    温婉蓉迟疑好一会,一字一顿道:“英哥儿问我,你和覃昱是不是不要他了?”

    牡丹先是一愣,突然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滴落,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鹅黄罗裙上,打湿百蝶穿花的丝绣,美得黯然。

    温婉蓉没再说话,同样为母亲,能体会牡丹的痛楚。

    所以她静静陪她一会,重复刚才的问题:“你真的考虑好入宫?”

    牡丹这次迟迟未答,明明还想哭,却强忍抬起头说:“我想好了。”

    温婉蓉镇定自若,冷静道:“如此,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英哥儿,哪怕在宫中相见,也不能相认,而且你要回避,做得到吗?”

    牡丹看着她半晌,声音哽咽地小声请求:“夫人,能不能让我静一静,就一小会。”

    温婉蓉说好,起身离开,并顺手带上花厅的门。

    她站在门廊下,听见屋里传来崩溃般哭声,在牡丹那样美的脸上,梨花带雨,叫人心疼。

    温婉蓉闷闷叹口气,一直站在门廊下,望向天井四四方方,西沉落日染红的晚霞天空,感受不是霞满天的意境,而是凄婉。

    然后她想起“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可临行的是牡丹,她做不到为英哥儿密密缝,更体会不到为儿子迟迟归的担心,这辈子都体会不到。

    温婉蓉弄不清到底什么信念支持牡丹连孩子都不要,也要帮助覃昱完成复仇大业。

    她想,是这两人疯了,还是这个世道疯了?

    牡丹在屋里哭了很久,直到她自己开门,温婉蓉才收回思绪,转头问,好点没?

    牡丹轻轻点头,重新回去坐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道:“夫人,我来想劝您,不要记恨覃爷。”

    顿了顿,补偿:“无论大爷还是二爷。”

    温婉蓉没太意外,平心静气道:“你接着说。”

    牡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也麻烦你转告二爷,他那一刀,我不恨他,我们两清。”

    温婉蓉嗯一声:“他跟我说过,你们俩之前的关系,他对你动过念头。”

    牡丹说知道:“但我对他,只是亲人之情,如同覃爷对他一样。”

    温婉蓉头一次觉得覃炀可怜:“他什么性子,你该清楚,你伤他,他会毫不犹豫还给你。”

    牡丹自嘲笑笑:“所以他那一刀,斩断前尘旧事。”

    然后她极认真看着温婉蓉:“可二爷对夫人的心思千真万确,我认识二爷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他以前贪玩,但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温婉蓉心思她和覃炀之间发生的种种,外人又知道多少。

    “先不说覃炀,”她不想从牡丹嘴里听见有的没的,并非吃醋,对于自己夫君,她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说说覃昱。”

    牡丹说好,话题又转到覃昱身上:“我不知道覃爷和你们说没说,他父亲的死和他死里逃生都跟萧氏一族有关。”

    温婉蓉点头,心领神会:“提过,说回来报仇。”

    牡丹继续说:“他活下来,被俘,差点死在西伯,没跟你们说过吧?”

    温婉蓉微微一怔,坐直身子,有点难以置信:“差点死在西伯?后来谁救的他?”

    牡丹摇摇头说不清楚:“我也问过,覃爷从来不提,我猜是西伯一位大人物,否则覃爷不会得到大汗认可。”

    温婉蓉之前在覃炀嘴里知道覃昱投靠西伯,但没想到还有前面一出,下意识问:“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牡丹猜透她的心思:“夫人是想问,我和覃爷怎么认识,以及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温婉蓉没隐瞒:“对。”

    牡丹思忖一会,一五一十说:“我家道穷困,被哥哥嫂子卖给雁口关的人贩子,这人贩子原先做皮条营口,把买来的姑娘按姿色划分,他说我相貌不错,培养大半年准备卖给大户人家,或烟花之地,半年后我找机会逃出来,差点被抓,是覃爷路过出手相救。”

    好一出英雄救美。

    温婉蓉心思难怪牡丹一手琵琶弹得游刃有余,又猜两人后续发展:“他救了你,你以身相许?”

    “若真像夫人说的那般倒好了。”牡丹苦笑。

    温婉蓉一愣:“难道不是?”

    牡丹没隐瞒:“严格说来,我是覃爷的手下,是布在燕都的眼线。”

    手下?眼线?

    温婉蓉想起覃炀说过,牡丹不是粉巷姑娘,会意:“一直潜伏在粉巷。”

    “是。”

    “你说这些做什么?不怕我去大理寺揭发你?”

    “夫人既然应诺入宫之事,心里早已做好选择。”

    被牡丹说个正着,温婉蓉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对,但我护的是覃家利益,不是怕覃昱来杀我。”

    “夫人也不想看见覃爷和二爷手足相残是吗?”牡丹再次猜透她的心思。

    温婉蓉倏尔笑起来,反问:“牡丹,你想看到覃昱和覃炀厮杀吗?”

    “我……”牡丹一时语塞。

    温婉蓉接着说:“那天他们在祖母院子里动手,若不是老人家及时出面制止,也许死一个伤一个,不好说。”

    稍稍停顿,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厌恶:“可一个是英哥儿的生父,一个是英哥儿的叔父,你们打算把国仇家恨带到孩子面前,让他小小年纪就感受世间险恶吗?”

    “真自私!”

    最后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

    牡丹怔忪片刻,心虚低下头:“可我,别无选择。”

    温婉蓉直起身子,眼底透出蔑视的神情:“既然别无选择,为什么要生下英哥儿?你们只顾自己快活,不想后果?”

    焦点集中到英哥儿身上。

    牡丹眼里透出母性的慈爱和悲恸:“夫人,我到底是个女人,对覃爷的心思,他心知肚明,却总拒绝。您别笑话我,覃爷并非自愿和我一起,是我在他茶里下药,才有了英哥儿。”

    原来这么回事……

    温婉蓉明白求而不得的苦和疯狂,她语气缓和几分:“这事覃昱知道吗?”

    牡丹点点头:“第二天一早覃爷就明白怎么回事。”

    温婉蓉半信半疑:“他知道,没对你做什么?”

    牡丹说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责骂都没有。

    “覃爷一句话没说,穿好衣服就走了。”她回想片刻,“直到我发现怀孕,单线联系他,他就把我从粉巷接出来,养在燕都小宅里,一直出钱养我们母子俩,所以他对我如何,我都不怨他。”

    看来覃昱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跟覃炀一个德行,不过一个是闷葫芦,一个满嘴歪理邪说。

    “英哥儿和他关系好吗?”温婉蓉微乎其微叹气。

    牡丹照实回答:“覃爷一般都是夜里来看孩子,孩子睡了,极少碰面。”

    温婉蓉跟她交底:“祖母说了,英哥儿以后就养在覃府,由覃炀教。”

    牡丹即便不愿意,蹙蹙眉,忍痛说:“老太太明智。”

    温婉蓉叹气:“你把这话也带给覃昱,总归是他儿子。”

    牡丹说明白。

    温婉蓉体会她做母亲的心情,问:“英哥儿一直睡在祖母屋里,一会我叫冬青牵出来你看看。”

    牡丹却出乎意料地拒绝:“算了,夫人,谢谢你好意,我怕见了孩子会反悔。”

    温婉蓉没勉强,转话题,提起入宫的事:“你既然心意已决,我没什么好劝的,月初八太后在御花园举办赏荷灯会,不出意外,皇上也会来,我会安排,如何让皇上看中你,全凭你本事。”

    牡丹默认。

    温婉蓉一脸正色,最后提醒:“牡丹,我不管你进宫是何意图,也不想知道你和覃昱的复仇大计,但后宫花无百日红,无论你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是碌碌无为老死宫中,你的每一步都会牵扯到我,牵扯到覃家,你谁都可以忘记,独不能忘了英哥儿,你这辈子都欠他的。”

    语毕,起身叫人送客。

    牡丹走时还是哭了,温婉蓉看见也当没看见。

    佛曰人间三苦“贪嗔痴”,各自业障各自消,任何安慰皆徒劳。

    温婉蓉也有自己的业障,她贪恋亲情和爱情带来的美好,一门心思全力以赴保护覃家,保护飒飒和英哥儿。

    她去看孩子,顺便跟老太太说起牡丹的一番话,以及月初八的安排。

    老太太沉吟半晌,重重叹口气,把英哥儿叫过来,当着温婉蓉的面,要孩子改口叫“娘”。

    英哥儿有点懵,到底是小孩子,随大人愿,喊温婉蓉一声“娘”,听得她心里不是滋味。

    老太太语气透出几分无奈:“阿蓉,英哥儿就委屈你,上族谱过继到你和炀儿名下,你回去跟炀儿说一声,他既是叔父,也是嫡亲,好好教英哥儿,别误了孩子前程。”

    温婉蓉起身应是。

    入夜,覃炀酒过三巡跑回来,一进屋就抱着温婉蓉发酒疯,衣服不换,澡不洗,把人扛到厢床里,身体力行诠释“酒后乱性”四个字。

    然后趴在软香软玉的身子上,嗅着颈窝里散发的幽幽体香,嗓音沙哑,歪理邪说:“香绵羊,老实交代,是不是藏了催情的玩意勾引老子,嗯?”

    温婉蓉嫌他重,推了推肩头,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喝点酒回来就发疯,故意的是不是?根本没喝多!”

    覃炀哈哈大笑,翻身下来,搂着腰,亲了口:“你怎么知道老子没喝多?”

    温婉蓉起身,穿好衣服,叫人备好洗澡水。

    覃炀躺了会,才起来披件长袍,钻到屏风后,不管温婉蓉同不同意,脱了衣服跳进澡桶,顿时水花四溅。

    温婉蓉擦擦脸上的水,上去一巴掌,打在胳膊上,啪一响:“再发疯睡西屋去!”

    覃炀摸摸被打的地方,贱兮兮说:“又打老子,你记着,打一巴掌干一回,自己数数打过老子几次。”

    温婉蓉骂他厚颜无耻。

    覃炀嘚瑟,趁其不备握住柔软的手,一把把人拉到身边,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还说:“老子就厚颜无耻,怎样,弄死老子啊!”

    温婉蓉推开他,擦擦脸上口水,皱眉:“谁有本事弄死你。”

    覃炀一本正经男盗女娼:“你啊,床上。”

    “走开!”

    不回来想得要命,回来烦得要命。

    温婉蓉坚决不洗了,起身穿好衣服出去。

    覃炀在屏风后面喊:“哎,老子要搓背!”

    “自己搓。”

    “老子看不见!”

    “看不见是你的事。”

    “香绵羊,你好狠心啊,自从当了公主,夫君也不管了。”

    温婉蓉不理。

    覃贱贱继续喊:“香绵羊!”

    一遍不行叫两遍,两遍不行叫三遍,大一声“香绵羊”,小一声“香绵羊”。

    叫到最后,院子里的下人都听见了,还小声议论:“二爷这是叫谁,香绵羊?又是给夫人起的诨名吧……”

    温婉蓉看见游廊里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立刻会意,冲进屏风后:“别叫了!”

    覃贱贱乐不可支,拿起搓澡巾:“快来,给我搓背。”

    见温婉蓉不动,他把东西塞她手里,背过身,转头催促:“来都来了,别耍小脾气,快点,快点。”

    温婉蓉恨得牙咬咬搓完,等他出来擦身子时,扑上去对着肩头就是狠狠一口。

    覃炀哎哟一声,喊“疼疼疼”。

    “还叫不叫我香绵羊?”

    覃炀摇头:“肯定不叫,绵羊狗。”

    “你!”

    “乱咬人不是狗是什么?”

    “哎!还咬?”

    结果两个肩头一边一个对称圆圆牙印红圈。

    覃炀躺在床上,开始耍赖:“温婉蓉,你看把老子咬的,老子受伤,明天不去早朝也不去枢密院,要在府里安心养伤。”

    温婉蓉白他一眼:“少装。”

    覃炀不管:“托辞我都想好了,就说被夫人咬伤,不,被打的,让朝野上下都知道婉宜公主是铁娘子,连夫君都敢打。”

    温婉蓉无语:“你要不要脸?”

    覃炀坦然:“不要,被狗吃了。”

    温婉蓉瞪他一眼,拿起枕头,被拉住。

    覃炀笑:“说话就说话,拿枕头干吗?分开睡啊?”

    见温婉蓉不动,他起身,把人搂进怀里哄:“你小脾气见长啊,玩笑几句就生气。”

    温婉蓉推开他:“你每天回来不调戏人,就不舒服。”

    覃炀又搂上去:“哎,不是这段时间烦心事多,回来哄你开心吗?”

    温婉蓉说压到头发了:“我看是你自己一个人开心吧。”

    覃炀抬了抬胳膊,温婉蓉把头发拢到一边,继续说话。

    “跟你说正事。”

    “说。”

    “祖母要把英哥儿过继到我们这房,今天当面还叫孩子改口。”

    覃炀愣了愣,将信将疑:“祖母她老人家真这么说?”

    温婉蓉点点头:“牡丹今天傍晚主动来找我,她走后,我去看飒飒和英哥儿,跟祖母说了下情况,祖母当时就决定了。”

    覃炀听了久久没说话,叹息一声:“行吧,她老人家想得周全,英哥儿上族谱,也只有这个办法,不过对外……”

    他想,莫名其妙多个儿子,又比飒飒大,找什么由头遮掩?

    外养子?

    他倒无所谓,就怕温婉蓉听不得风言风语。

    温婉蓉似乎明白覃炀的顾虑,主动说:“英哥儿一看就是覃家人,对外就说你外养抱回来的,免得引人怀疑。”

    覃炀:“你想得开就好,再者传到宫里。”

    温婉蓉说她心里有数:“仁寿宫那边有我应付,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最担心英哥儿,牡丹养他三年多,母子情深,小孩子能接受吗?”

    提起小孩,覃炀嫌麻烦:“就你们女人事多,什么接不接受?他这个年纪懂个屁,不接受就罚,一次不想两次,多来几次,什么毛病都没了。新兵营里十几岁毛头小子被老子治得服服帖帖,何况一个三岁小孩。”

    “三岁孩子能跟十几岁的少年比?”温婉蓉不悦,警告他,“覃炀,祖母说了,你是叔父也是嫡亲,证明她老人家就当英哥儿是嫡系血脉,你别乱来。”

    覃炀啧一声:“慈母多败儿。”

    “什么慈母多败儿,”温婉蓉拍他一下,把牡丹的话大致说了遍,叹道,“英哥儿见父亲的机会少,又天天和母亲一起,胆子小点,性子弱点在所难免,总归年纪小,慢慢教肯定教得好,你别老吓唬他,他以后改口叫爹,你就要有个当爹的样子。”

    顿了顿,她又说:“我对你没别的要求,你拿出对飒飒一半的宠爱对他,那孩子自然会亲近你。”

    覃炀看法不同,坚持己见:“温婉蓉,老子不想说你妇人之仁,飒飒是闺女,英哥儿是儿子,老子宠他是害他,懂吗?”

    温婉蓉说:“他才多大?你三岁的时候,父亲也这样对你?”

    覃炀烦了:“老子小时候就不是那怂样!”

    顿了顿,旧事从提:“六皇子为什么死?!就是生性懦弱!皇上至今提都不提,为什么?”

    温婉蓉不情愿小声回答:“无情最是帝王家。”

    “你不挺明白吗?”

    “可我们又不是帝王家。”

    “沙场上一样无情!军法处置,只管对错,不管亲疏!”

    “你就不能想英哥儿一点好?”

    “睡觉吧,睡觉吧。”覃炀不想这个问题没完没了纠缠下去,翻身背对着温婉蓉。

    温婉蓉知道他脾气上来了,半晌没说话。

    隔了好一会,她挪过去,额头抵在他背上,轻声细语:“覃炀,我觉得英哥儿身世够可怜了,再对他严苛,有失公允。”

    覃炀迟迟没动静,她以为他睡了,叹口气,回到自己的枕头上躺好,睁着眼睛,想睡却睡不着。

    “温婉蓉,他生在武将世家,就得认命。”没一会,覃炀翻身与她面对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英哥儿排老大,且不说嫡长子传他还是传我儿子,覃家男子满十六可以上沙场,刀剑无眼,你不想他第一次出征活着出去,躺着回来吧。”

    温婉蓉凑到他跟前,抱着胳膊,柔声劝:“英哥儿真的年纪太小了,覃炀,要我们的儿子,你如何,我不反对,可是……”

    覃炀打断她:“别可是,就这么定了,睡觉吧,等老子忙完阵子,把英哥儿带过来,处几天再说。”

    温婉蓉听着没吭声,总觉得这个处几天要处出问题。

    她闷闷叹气,闭眼睡觉。

    离初八还有三天,牡丹又来过一次,送了孩子的衣物就走了,依旧没见英哥儿。

    温婉蓉这次没怪她狠心,在屋里把一摞衣服整理一遍,由小到大,最小的可以现在穿,最大那件估摸十岁孩子都能穿下。

    同为母,她猜牡丹一定极思念英哥儿,才抓紧时间做了这么多件衣服,这么多双鞋。

    温婉蓉思忖,把英哥儿单独带到自己屋里,将小衣服一件件试穿。

    小孩子穿新衣服总是格外高兴,眼睛亮晶晶,围着温婉蓉转,婶娘婶娘叫个不停,难得露出同龄孩子的笑脸。

    温婉蓉要他不要到处乱跑,英哥儿说要给曾祖母看看,边说边往院外跑,没看路,倏尔砰一声撞到人,没站稳,向后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地上,疼得哇一声哭出来。

    温婉蓉以为他撞到下人,赶紧出来,愣了愣,不知覃炀怎么回来这么早。

    英哥儿刚刚应该撞到他,摔地上,然而面对孩子哭,覃炀没反应,一副冷脸居高临下盯着他,游廊经过的下人都不敢上去拉。

    温婉蓉心思别摔出好歹,赶紧过去,说句“你怎么这么早回”,伸手要抱英哥儿,被半空拦住。

    覃炀拉开她,对英哥儿沉声道:“哭什么,自己起来。”

    英哥儿本来怕他,再看他绷着脸,连哭都不敢哭,满眼是泪地别别嘴,偷偷瞄一眼覃炀,又求救般看向温婉蓉,茫然无措坐在地上。午二纠琪玲厮医。

    温婉蓉心疼英哥儿,怕覃炀对他发脾气,轻声说:“你累了,先回屋吧,我送孩子回祖母那边。”

    说着,她弯腰,英哥儿以为抱他,两只圆滚滚的小胳膊还未抬起。

    覃炀啧一声,把温婉蓉大力扯到旁边,语气加重:“老子叫你自己起来,听不懂?”

    温婉蓉不想在小孩面前破坏覃炀的面子,和声细语说:“英哥儿,快起来给婶娘看看,哪里摔疼了没?”

    英哥儿怕极了,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小屁股,跑到温婉蓉身边,抱着她的大腿,躲到身后。

    覃炀哼一声,转身回屋。

    温婉蓉赶紧蹲下,上下摸摸英哥儿,问他哪里不舒服?

    英哥儿指指屁股瓣,小声说疼。

    温婉蓉一面安慰,一面抱他起来,送回老太太那边。

    再回自己屋,覃炀没事人一样,大喇喇躺在摇椅上,悠闲摇着羽扇。

    温婉蓉看着就来气,一把夺过扇子,扔一旁,极不悦道:“刚才干什么啊!孩子摔疼了自然要哭,你吓他干什么?!”